蔣遙醒來的時候，人已經到了醫院裡。他睜開眼，首先看到的是天花板，接著便是趴在床邊睡覺的戚遇。

他犯病也不是一次兩次了，這次總算是讓戚遇看了回笑話。只是他沒想到戚遇會把他送醫院裡來，按照戚遇的性子，應該會袖手旁觀才對。但蔣遙轉念一想，又覺得或許戚遇只是不想人死在他的屋子裡而已。

戚遇這張經常出現在電視和LED熒幕上的臉是非常有辨識度的，平日里只要他往醫院裡跑，不管是自己生病還是怎樣，都能引來一堆狗仔的圍追堵截，堵截的人里興許還有粉絲。

他似乎也考慮了這些因素，不僅混搭了一身兩三年前的舊衣服，還拿了蔣遙的外套穿在外頭，臉上也戴了防霧霾口罩。戚遇這個人劍眉星目，五官長得非常精緻，屬於那種就算一句話不說只在那杵著，也會有人被他吸引的那種。只是如今他的劉海被他自己扒拉下來，沒抹摩絲，遮了大半額頭和眼睛，看起來就像個半月沒出門的遊戲宅男一樣。

蔣遙被自己的這個想法逗樂了，他見戚遇還沒醒，便大膽地湊近了看他。

戚遇的睫毛很長，皮膚又白，看起來跟個瓷娃娃似的。以前蔣遙寫別人就喜歡寫像瓷娃娃，但他一直覺得這樣的人只存在於小說里，現實中肯定是沒有的，直到他遇見戚遇。

他伸出一隻手來，想要觸碰那微微顫動，跟蝴蝶翅膀似的眼睫，卻終究還是沒敢下得去手。

被抓包的話，丟臉還算好，若是戚遇生了氣，那可就是他哄不好的了。

戚遇本來就不喜歡他，他沒必要雪上加霜，惹他不快。

他收手的同時戚遇也醒了過來，兩扇蝴蝶翅膀齊齊打開，露出一雙燦若星辰的眸子。

蔣遙的心漏跳了一拍，而戚遇在短暫的怔愣之後也清醒了過來。

「我睡了多久了？」戚遇問道。

「我不知道，我也剛醒。」蔣遙老老實實地搖了搖頭。

戚遇像是才發現他面前的人是蔣遙一樣，拍了拍額頭，對著他便斥責起來：「你怎麼回事啊你，突然昏過去，嚇我一大跳。」

蔣遙動了動唇，剛想說對不起，戚遇的態度又軟化下來，似乎他也覺得對著病人大呼小叫並不是什麼好事。

但他總歸也說不出什麼好聽的話來，糾結來去，依然臭著個臉，對他說：「沒事了就起來，心電圖結果剛出來，正好拿去給醫生看看。」

「好。」蔣遙那病來得快去得也快，現下身體已經沒什麼問題了。他在戚遇的注視下坐起身來，開始穿鞋。

戚遇等他收拾好，便帶著他一起往診室走。

現下正是工作日，醫院裡沒多少人，不一會就排到了他們。

戚遇陪著他進去，在醫生面前坐下。

醫生看了看檢查結果，又問了問蔣遙一些其他的，最後才道：「從檢查結果上看沒什麼問題，昏迷的原因可能是因為作息不規律導致的。你是不是經常熬夜？」

蔣遙剛想說沒怎麼熬，戚遇已經搶答了：「對，他有時候趕稿，從早到晚熬到十二點不睡的那種。」

「像你們這些年輕人，差不多都是這些毛病。不過就算工作也不要太狠了，對心臟和眼睛都不好。」醫生說著便開始在電腦上開藥，開完列印出來，遞給戚遇。

「沒其他問題了麼？」戚遇又問。

「沒了。」

聽醫生這麼說，戚遇才算是放下心來。他一手拿著病曆本和處方單，一手拉蔣遙起來，帶他去一樓拿藥。

「聽見醫生說的了嗎，別熬夜，別不吃飯，活該你昏倒。」他話說得兇惡，蔣遙也認認真真地聽。蔣遙在他說話的間隙偷偷看了他好幾眼，雖然戚遇在凶他，但他總覺得心裡甜絲絲的。

下到一樓，戚遇讓蔣遙在等候區坐下，自己跑去繳費拿藥。

蔣遙看著他為自己的事忙前忙後的，總覺得這一天過得跟做夢似的。

機器檢查不出問題，因為他身體的問題，並不能被這些東西檢查出來。

他攤開左手，放到眼前。在他掌心裡有三條只有他自己才能看得到的紅線，順著他的掌紋脈絡延伸。

生命線，愛情線，事業線，好像掌心上的這幾條紋路是叫這幾個名字。他分不清哪條是哪條，但自從他做出那筆交易時開始，他的掌紋就發生了變化。

三條紋路匯聚於一點，在他的身體第一次出現狀況的時候，這三條紋路上面就出現了紅線。

當紅線蔓延到中心的時候，他的生命也會走到終點。

看著手上的紅線，蔣遙輕聲問自己：「值得嗎？」

用一半的生命換短暫的數年歡愉，真的值得嗎？

他抬起頭，看向拿著藥朝他走過來的戚遇。那個高大的男人被籠在不合適的衣服里，但即使這樣，也有日光從門口偷跑進來，灑在他身上，好像他生來便該是這樣光芒萬丈的。

蔣遙將手合攏，在心裡對自己說：值得。

因為蔣遙的事戚遇翹了半天的班，當他重新拿出手機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手機都快被經紀人給打爆了。

他只好回撥過去，解釋了幾句，並在那邊的言語炮火下表示自己兩點前一定會過去。

戚遇掛完電話才發現蔣遙在看他，便又轉過身來對蔣遙道：「我先送你回去。」

「沒事，我自己能行，你有事就先去忙吧。」蔣遙擺手道。

戚遇瞪他一眼，說：「我說送就送，別廢話。」

接著便伸出手來招了輛的士，把蔣遙塞了進去。

兩人坐的士坐到樓下，下了車之後，戚遇又拉著他去買了份午飯，看著蔣遙拿了，才重新打車離開。

蔣遙站在原地，看著他乘的車子離開，直到那車子離開他的視野，才收回目光。

他也不知道自己還能看多久，每天都想著多看一眼，再多看一眼。因為也許有一天，他就再也看不到了。

他挪動僵硬的步子，開始往回走。手上的包裝袋好像也變成了千斤重，壓在他的心口上，讓他連氣都喘不過來。

再堅持一陣吧，多給他幾天，讓他能好好看看戚遇，這樣就算死了，也能快活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