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梵篇（六）

塔梵基本上是含著滿腔的怒火和怨氣回到唐御御身邊的。小姑娘正好端端地挖著沙，忽地一下身周的溫度就降了好幾度，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不由得想到是不是晚上溫度驟降的事情。塔梵黑著臉站在唐御御身邊，她已經忍不住想要殺個人來祭一祭她的雙刀了——而方圓幾里的地方，塔梵所能視的活物就只有唐御御一個人。

心裡有著一股邪火，無論怎樣都壓不下去，塔梵硬是將自己的舌尖咬出了血才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唐御御不知道今晚是怎麼了，硬是要這個時間出來，若是碰到了不該碰到的人，那怎麼辦。

好在她挖完五色沙之後沒再鬧什麼幺蛾子，老老實實地騎上馬往崑崙的方向走了，塔梵壓下內心的邪火跟在她身後不遠不近的位置。這股邪火兒很久沒有躥出來了，塔梵也不知道今天自己究竟是怎麼回事，一股莫名的焦躁感縈繞在她的心臟周圍，就像是無形的魂鎖，緊緊地勒住了她的心臟。

真正來到崑崙也是許久之後了，一晚上沒休息，唐御御臉上也略顯倦色。長樂坊這裡的人可以說是魚龍混雜，有真正的好心人，也有依著靠近惡人谷就依葫蘆畫瓢最終卻東施效顰的小混混。唐御御有些疲憊了，騎著馬慢慢在長樂坊附近轉悠，希望能找到一個能夠歇腳的客棧。

馬兒跑了一路也精疲力盡了，唐御御在長樂坊周圍繞著轉了一圈，走到長樂坊的西南方向眼看著沒有什麼可以打聽的人。現在她騎著馬站在一塊斷裂的冰層旁，剛想勒住馬隨便找家人家住宿，卻沒料到馬蹄一滑，馬身不受控制地向後滑去，最終連人帶馬都掉下了一塊縫隙之中！

塔梵一躍落在了唐御御剛才所站的位置上，面容冷漠地俯視著冰層之下的唐御御。旁邊就是一塊下坡的路，她居然能從這個地方失足跌下去，這也是一種本事了。冰層之下的唐御御顯然摔得不輕，所幸是馬兒先掉下去的，她並無大礙，似乎只是崴到了腳而已。但馬的情況就不容樂觀了，馬兒眨著無辜的大眼睛，鼻子中噴出來的氣化成了白霧，站不起來。唐御御蹲下身子查看了馬的情況，塔梵雙手抱臂，冷冷地笑了一聲。

很不幸，馬的腿斷了。

冰下的唐御御似乎也發現了這一令人沮喪的真相，她摸了摸馬兒的頭，小聲地對著馬匹說了一句「對不起」，然後把馬身上的東西都取下來，接著扶搖聶雲回到剛剛的地方。

蠢貨，既然這馬都斷了腿，肯定不能再用它趕路了，這個時候就趕緊拋棄好了，還說對不起有什麼用？

塔梵在心裡腹誹著，順帶稍稍側身給她讓了一塊地方。塔梵發現唐御御落地的一刻有些不太對勁，走路時帶著遲疑，她瞬間就明白了姑娘腳上現在肯定不好受。

白痴，這裡這麼多的冰塊，隨便拿一塊冰先冷敷著啊。

她就這麼看著唐御御一瘸一拐地往房屋那裡走著，塔梵聳了聳肩膀，不打算再管她。

不曉得究竟是不是巧合，唐御御的命就真的這麼好，噠噠的馬蹄聲從遠及近，塔梵定睛一開，正是方才那個惡人谷的道長。不知為何他明明走在兩人的前面，此時卻落了後，大概是剛剛去崑崙的其他地方辦事了吧，正是讓唐御御無端端撿了個大便宜。姑娘同樣也發現了來者，高聲喚道：「哎哎，道長！！！」

絕塵疾馳到兩人面前時男人猛地一勒韁繩，馬兒抬起前蹄發出陣陣嘶鳴。道長依舊冷若冰霜，只是在看到唐御御之後眼睛中有些微的驚訝，隨後便恢復了平靜。「姑娘有何事？」

「呃……」唐御御組織了下語言，「我剛剛站在斷層邊上，結果馬蹄一滑就掉了下去，現在馬兒斷了腿，我的腳踝也傷到了，行動不便，道長若是要去凜風堡，不知是否方便捎上我一程？」

不出所料，男人聽到這個蠢事後嘴角勾了一勾，上下仔細打量了一下唐御御。她身上沒有一件東西表明她可能是浩氣盟的人，不過這件事也不能鬆懈，說不定她正是算準了他要走這條路所以在這個地方等著的，男人略一沉思，點了點頭。

「啊，那真的謝謝道長！」

唐御御大喜過望。她拖著不方便的腿往男人的馬上走去，本想坐到後面，不過道長往後挪了一下，示意她坐到自己前面去。

「哦。」儘管這樣很不自在，不過有免費的順風馬可以騎，唐御御已經別無所求了。她現在唯一求的是去凜風堡找個地方休息一下，哪怕她現在只是中立的身份。

衍珩讓唐御御坐到自己身前，兩手握住韁繩，看起來就像是把唐御御圈進懷裡一樣。唐御御當然是不知道道長是為了防她才讓她坐到前面，男人原本就是話不多的冷淡性子，氣氛迅速地就尷尬下來，唐御御絞盡腦汁找話題來緩解現在的氛圍。

「道長，你要去哪裡？也是去凜風堡嗎？」她試探性地問道，她不知道男人的目的地究竟是哪裡就擅自坐上了別人的馬，如果道長不要去凜風堡，那這樣自己豈不是給別人無端端添了麻煩……？

「無妨，我去找人。」至於找的是誰，自然不與唐御御多透露一分。唐御御倒也乖巧，不主動去問，轉而提到了別的問題：「道長，你我今夜兩次相遇，也算有緣，我叫唐御御，你叫什麼？」

若不是在這種特殊的情況下，就連唐御御自己說完了也有些許的尷尬，感覺就好像自己赤裸裸地在勾搭人家帥道長。不過男人倒不是很介意這個，痛快地給了她回答：「衍珩。」

「恆心的恆嗎？」唐御御在心裡描摹了一下兩個字的樣子，問道。

「不，是一個王字旁，一個行走的行。」

待唐御御把兩個字都想清楚之後，她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這兩個字湊在一起，倒真容易教人看混了。」

她說的並無惡意，衍珩就當笑話聽了一笑了之，反問道：「那你呢？」

「我剛剛不是說了麼，我叫唐御御。御是防禦的御。疊音。」唐御御認真道。

「你莫要說我名字，你自己的不也很奇他媽。」衍珩垂下眼睛，若是此時從前方正視他的臉，必定可以看見他此時的面容較平時稍微溫和了一些，唐御御抗議道：「我也不知道師父為何會給我取這個名字，問他老人家好幾遍了都不告訴我，後來長大了，便不再問了。」

衍珩迅速地抓住了要害：「師父？」

「嗯，我無父無母，是師父養大我的。」

聽唐御御這麼大大方方地承認自己的身世，倒是聽著有些不好意思了：「……抱歉。」

「無妨，都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對了衍珩道長，你是浩氣盟還是惡人谷的人啊？」唐御御這話題轉的實在是聲音，頗有點慘不忍睹的味道，不過此時衍珩也顧不上那麼多了，只要話題轉了就謝天謝地，畢竟他不擅長應對別人的家事：「惡人谷。」

唐御御十分興奮，或許是因為唐星君是惡人穀子弟，唐御御看見所有惡人谷的人都覺得很親切，包括面前這個冷冰冰的道長。唐御御的眉毛高高挑起來，對這個道長的好感度因為他的身份而噌噌地往上躥。不過道長倒是看不清她的表情。「你去凜風堡是做什麼？」衍珩問道。

「我去找個地方休息一下。」

「可你是中立，何天笑會收留你？」

他這話倒是問到了點子上。唐御御一直把自己直接當做惡人谷的人，卻忽然想起來自己好像根本沒入谷……

「呃，倒時候再看著辦吧。」現在東方已經隱約露出了魚肚白，不管怎麼樣，先把日出前的這段時間撐過去，此後的打算，等到了凜風堡再做也不遲。

衍珩瞥了她一眼。姑娘毫無自覺。

正走過那段冰橋，或許是刺客天生的直覺，遠遠跟在他們身後的塔梵嗅到了一股不尋常的味道，她猛地抽出了腰間的雙刀，蹭蹭蹭地飛向衍珩唐御御二人——這個地方，有浩氣的埋伏！

衍珩一下子拉住了韁繩！

唐御御措不及防，差點被掀下來，所幸衍珩用手臂擋著她的身體，她才不至於那麼狼狽。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情了？！」唐御御慌忙問道。身後的衍珩一臉嚴肅：「這裡有埋伏。」

彷彿是為了迴響他的話一樣，前方拐角處，有一個人拍著手走了出來。來者一襲明黃色的衣服，身後一柄重劍一柄輕劍，眉目間都是不善的神色。男人鼓著掌走了出來，揚聲對著馬上的衍珩說道：「不錯，倒是有長進了。」

「葉問君，你膽子倒是不小。」衍珩冷冷看向他，連背對著他的唐御御都明顯感覺到了一股寒意，但衍珩還記得懷裡有個唐門的小姑娘，他並沒有用坐忘無我加身。葉問君聽罷，極其諷刺地笑了一聲：「你以為，我會孤身一人來這崑崙？！」

唰地一下，他的身周出現了好幾個身影！

唐御御沒見過浩氣盟和惡人谷的這種打架的架勢，不由得嚇得呆愣了。此時葉問君也恰好發現了她，惡意道：「你什麼時候，找了個中立的姑娘做情緣？不怕我們傷及無辜麼？」

哈？？這群人蛋疼嗎？？塔梵聽了葉問君的話，一股無名怒火就從心頭起。不過她今晚正愁有一股邪火無處可撒，葉問君一行人的出現，真的是一個絕妙的時機！

塔梵剛要閃到浩氣盟幾位的身後準備給他們一人的菊花捅上一刀，身子卻突然被一隻手臂攔住了！

「師姐，別急。」

塔梵抬頭，來的人，正是陸沉淵。

PS，衍珩念yan（三聲）heng（二聲），麼麼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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