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之上，劍拔弩張，暗流涌動。

御史譚則方立於大殿中央，眉目間毫無懼色，挺拔的身資如同傲然的蒼松，縱然數道足以殺死一個人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他也依然沒有略微彎下挺直的腰板。

他彈劾了平淮侯，淑妃的母家兄長。

「譚卿，你所奏之事可屬實？」皇帝的臉色也不太好，畢竟他寵愛淑妃多年，而今小舅子做出這樣的事，也讓他臉上甚覺無光。

「微臣所奏，句句屬實，」譚則方聲音朗朗，大殿之內，每一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平淮侯大肆侵佔青州土地，致使大量百姓流離失所，有百姓想要上告朝廷，反遭平淮侯手下報復，戕害性命，實實毫無仁心，大逆不道。」

蘇卻遠微微抬眼看了一眼那傲骨錚錚的人，心頭暗嘆，這個傢伙，究竟還是這樣剛直，採用了這樣激烈的方式，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

只是，自己不管怎樣，都要多多護著他吧。

偷偷的轉頭看了一眼角落裡的柳長君，他顯然也是才知道這件事情，但他的臉上除了微微的訝異以外，就再沒有其他情緒了。

這孩子，真是淡定，他到底知不知道譚則方這是在捅馬蜂窩？

不過蘇卻遠也明白，就算柳長君知道，他也一定是站在譚則方那一邊的，因為譚則方，本就沒有錯。

字字擲地有聲的話語落下，幾乎是半個朝廷都振動了。

立於階下的顧廷衍更是眼神陰狠。

立刻就有其他的官員站出來：「譚御史未免過於空口無憑了吧，平淮侯一向忠肝義膽，為朝廷鞠躬盡瘁，駐守青州更是向來有功無過，而今譚御史憑著一張嘴，就要動搖朝廷有功之臣的地位，未免失於公允，有挾私報復之嫌。」

「是的，聽說譚御史從前與平淮侯家公子有過嫌隙，莫非譚御史這一回只是公報私仇麼？」

「平淮侯一向對朝廷對陛下忠心耿耿，還請陛下明鑒啊！」

「呵，」譚則方冷眼看著那些站出來一臉寫著忠肝義膽的官員們，唇角滿是不屑，不過都是黨附於平淮侯的狗而已，說的倒是那麼好聽，「平淮侯是否有罪，微臣的確說了不算，但是否無辜，想來在此的各位大人說了也都是不算的，只要陛下明心察辨，自然可分是非。」

「譚御史！」其中一人咄咄逼人道，「你難道敢否認過去你曾與平淮侯家公子有過爭執之事？若說譚御史毫無私心，只怕難以取信於人吧。」

譚則方冷冷看向那人。沒錯，他是與平淮侯家的公子許徹曾經有過爭執，那是因為，曾經許徹那個浪蕩公子遇見柳長君後，見色起意，非禮於柳長君，正巧讓他遇到，便趕走了許徹。那時許徹還放了狠話，誓要報仇不可。

也正是那時他認識了柳長君。

「我與平淮侯家公子是不是有過爭執，陳大人倒是記得比我都清楚，」譚則方冷笑，「各位大人現在莫不是在顧左右而言他？我彈劾的是平淮侯，又非平淮侯公子，各位大人可是耳力不好，聽錯了？」

蘇卻遠在猶豫，是否站出來為譚則方說話，他知道只要自己站出來，整個早朝都會安靜下來，不會再有人多說什麼，至少明面上不會。但他還在猶豫，因為他想知道皇帝的態度。

皇帝安靜的坐在龍椅上，眼神淡淡的看著大殿當中的這場爭吵，似乎他並不在乎一般，但蘇卻遠知道，此時的皇帝一定已經有了自己的打算。

正如蘇卻遠所猜測的那樣，皇帝的確已經有了自己的想法，雖然他一開始也猶豫了許久。

他知道譚則方說的必然有理有據，不會空口無憑污衊平淮侯的，但是看看現在的朝廷，除卻蘇家及蘇家的門生以外，居然有一多半都站出來為平淮侯說話，這就不妙了。平淮侯是顧廷衍的舅舅，他將大半個朝廷都收服的這樣服帖，那顧廷衍呢？這明顯已經暗示著顧廷衍的勢力，已經十分之大，完全不可能是顧軒鈺可以抗衡的，所以蘇家必須得是顧軒鈺的人。

只是現在，他還不能太過於直接的去拔這根釘子，因為這根釘子長著倒刺，實在難拔，需徐徐圖之。

「好了，」皇帝終於開口，「這件事情暫時擱置，由大理寺負責查證。」

「臣遵旨。」大理寺正卿站出來，領下旨意。

譚則方還想再說什麼，皇帝卻站了起來，往後面走，皇帝身邊的老太監用尖細的聲音喊著：「退朝！」

「陛下……」譚則方還是不甘心，但卻被迎面走來的蘇卻遠用眼神嚴厲阻止。

蘇卻遠走過他身邊的時候，譚則方的耳邊傳來蘇卻遠極小卻嚴肅的警告之聲：「急於求成，適得其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