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季陽還拍著胸脯和公西聿保證，自己身體好絕對不會感冒，晚上就燒成了一直哈士奇，趴在床邊嘴裡像噴火一樣幹澀。

「對不起，您所撥打的用戶已關機。」季陽捂著絞痛的胃，一遍遍的撥打著陸廈的電話，可對方一直都傳來機械似的女聲，他皺了皺眉，突然想起陸廈習慣每天晚上睡覺關機。

幽幽嘆了口氣，無力地躺在床上，季陽看著漆黑的天花板被外面晃進來的燈光照亮，突然腦海里浮現了一個人。

溫易。

以前在外面跑劇組的時候，一旦身體不舒服，經紀人和幾位助理就會像是伺候祖宗一樣圍繞在他身邊。

那時候就算沒有父母，也不會感覺到絲毫無助。

這種生活，是什麼時候結束的呢？

「滴滴……」

「滴滴……」

對面傳來的聲音中斷了季陽的胡思亂想，他閉著眼睛，胃裡傳來的絞痛感愈發強烈，他只好慢慢的蜷縮在一起。

「喂。」

溫易有些沙啞喘息的聲音從對面傳來，季陽愣了愣，開口詢問：

「你在幹什麼？」

「呵呵，小季季你說大半夜的我能幹什麼？」

季陽頓了頓，突然理解其中的意思，倒吸一口氣，強行忍住丟掉手機的衝動，顫抖著開口：

「我胃病犯了，還有些發燒，你能不能過來一趟。」

「……」

對方沉默半天，隨即開口帶著笑意回了一句：「好。」

季陽掛斷電話，躺在床上逐漸有些意識模糊，他閉著眼睛夢裡似乎看到了一個人，身穿醫生的白大褂，手裡舉著一根尖刺的針，扎在了他的皮膚上。

也許是逆著光的原因，他看不清那個人的臉，但是總覺得，似曾相識。

季陽渾身一個冷顫，驚醒過來，這才聽到門口傳來急促的門鈴聲，他嘆了口氣，伸手扶著床緩慢的坐起身，小心翼翼的挪著步子走到門口。

伸手打開門鎖，隨即伴隨著『嘎吱』一聲，公西聿滿頭大汗的站在門口。

季陽微怔「公……公西先生？」

公西聿一個箭步走過玄關，伸手摟住季陽的腰身，順勢摸了一把他額頭上的冷汗，眉心愈發皺緊。

「生病為什麼不給我打電話？」

「？？？？」

季陽捂著胃，轉頭艱難的往回走，還不忘剜了一眼公西聿，心中暗罵。

只是胃痛就給頂頭boss打電話的才奇怪吧啊喂！

公西聿站在玄關門口，看著季陽單薄的背影，突然湧上一股酸楚，他幾乎是動作超越理智，兩步上前將季陽摟在懷裡，憑空抱起。

「卧槽！」季陽驚呼一聲，回頭不可置信的看著滿臉冷漠的公西聿。

尼瑪！！！

這人是個暴力狂吧！！

公西聿屏息緩慢的將季陽放在床上，只覺得胸口一顆心臟撲通撲通的像是要跳出喉嚨，他看著躺在床上季陽，蒼白的臉，單薄的身體。

突然開始後悔，其實肥肉也不見得就是壞事。

總比……排骨好。

季陽蜷縮成蝦米狀，抬頭看著boss站在自己床邊失神，心中暗暗怒吼。

老子叫人不是來看熱鬧的啊！

許是季陽悶哼的聲音讓公西聿倏然回神，開燈找藥，再親手喂季陽吃下去，動作一氣呵成，看起來熟練極了。

季陽躺在床上，餘光掃過坐在自己身邊的公西聿，哼哼兩聲：

「沒少照顧病人吧？」

公西聿愣了愣，回頭看了眼季陽，頃刻搖搖頭：

「除了你和我姐姐，再沒有過了。」

「你還有姐姐？」

「嗯。」

也許是吃過藥的原因，季陽覺得胃裡的痛感沒有那麼嚴重了，索性往旁邊挪一挪，伸手拍拍床上空留出來的地方。

公西聿見狀，眼冒星星的看了眼季陽，隨即拖鞋上床，麻利幹脆。

兩人並肩躺在一起，季陽半眯著眼看著天花板，開始有些昏昏欲睡。

可公西聿卻精神抖擻，渾身僵直著，偶爾機械的轉過頭看著季陽的側臉，胸口又是一陣暖流。

「沒聽說過你姐姐。」

「她死了。」

季陽倒吸一口氣，覺得自己碰到了老虎的逆鱗，縮縮頭沒再說話，反倒是公西聿翻身把燈關了，再一次與他並肩躺在一起。

季陽感覺到那人似乎翻了個身，精明的眼睛在黑暗中落到了自己身上。

「遺傳性凝血功能障礙的出血性疾病，簡稱血友病。我姐姐按理說應該是一位出色的作家，她很聰明，漂亮，而且非常溫柔。」

公西聿說著，從口袋裡掏出手機，翻出照片放在季陽的面前，季陽看過去，上面是一個臉色蒼白身材單薄的女孩坐在輪椅上，而旁邊還有一個身穿米白色毛衣面目沉靜的男孩站在輪椅旁邊。

女孩臉上帶著笑，就像一個安靜而又漂亮的娃娃，可因為常年遭受病痛的折磨，所以看起來憔悴極了。

男孩伸手握著輪椅的扶手，微微彎腰，身體向女孩的方向微傾，仔細觀察不難看出男孩嘴角微微揚起的弧度。

「她很漂亮吧。」公西聿沙啞著嗓子開口。

季陽點頭，認真的開口：「很美，長大了一定更美。」

公西聿低聲笑了笑「她整日坐在輪椅上，哪怕只是稍微的動一動，身體就會滲出大量血液，後來，她身上的血管都壞死了，變成棗紅色，一條條攀爬在胳膊和身上，很恐怖。」

季陽不忍心再聽下去了，他翻了個身回頭就著月光，看著公西聿的側臉。

「血友病的存活幾率很小，可是她每天按時服用藥物，接受痛苦的治療，就是為了活下去……」

說著公西聿嘆了口氣，翻身平躺在床上，一隻胳膊放在額頭，擋住了眼睛的視線，季陽沒說什麼，就安靜的看著公西聿刀削的臉頰。

他覺得眼前這個神一般的男人很可憐。

但生而為人，幸運都一樣，卻各有各的不幸。

他無法，因為公西聿那些悲慘的故事，而原諒他對自己做的那些事。

公西聿嘆了口氣，往事的種種不留一絲情面的向他襲來，也許是夜晚的月光太過溫柔，許多年了，公西聿愕然自己竟然不經意的褪去鋼鐵般的盔甲。

在季陽面前，將所有潰不成軍的感情，都暴露出來。

他記得姐姐公西郡如的一顰一笑，記得她曾滿面春風與自己訴說著情竇初開的青澀。

也記得那個雷雨滂沱的晚上，她死在了她最愛那個男人的手裡。

公西聿突然苦笑，忘記了是誰說過，公西家的人雷厲風行，榮光滿門，可終此一生，逃不過一個情字。

父親如是，姐姐如是，如今，他亦是。

回頭握住季陽的手，掌心微涼，反覆摩挲了許久後，他轉過頭看著季陽昏昏欲睡的模樣，笑了笑，小聲開口：

「無論我之前做過什麼傷害你的事情，季陽你要記得，以後無論發生什麼，我永遠都不會是你的敵人。」

永遠都不會是你的敵人……

我會傾盡所有來保護你。

就算……

犧牲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