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白色的天空像是覆蓋著一層塵土，近日的天氣總是這樣，陰的毫無預兆，沉悶的讓人喘不過氣來，或許一會兒還會突然下起雨。

蕭競坐在床邊，抽著煙注視著昏暗的房間，他身旁的人正急急忙忙地穿衣。

「對不起，蕭總…我忘了下午還有通告…」

從蕭競的視線看去，那人的腰和背影都十分纖細，像極了那個總用渴求的目光看著他的人。

「別太辛苦。」他沒什麼情緒地說了一聲。

那人連忙轉過頭在他嘴角處落下一吻。

「謝謝蕭總。」尹歌乖巧地笑著。

審視著他精緻的眉眼，蕭競剛剛平息下去的邪火又竄了上來。

原本今天是到尹歌家裡給他過生日，再搞個浪漫點的午餐順便滾到床上去，沒想到衣服正脫到一半，尹歌的助理就突然打來電話，說有加急的通告。

身為他的老闆，城競娛樂的總裁，蕭競大可以讓他掛了電話，推掉這個見鬼的通告，但考慮到尹歌還是新人，站在對方的角度想想，他沒有多說，只有些掃興地揮了揮手。

「蕭總，我明早回來陪你。」

這時尹歌已經對著鏡子打理好自己的衣衫，透過寬大的穿衣鏡注視著躺在床上的男人。

「嗯。」蕭競沒看他，時不時彈彈手下的煙灰。

房間里早就煙霧繚繞，但尹歌一點也不敢勸男人少抽點，只揚起笑容，隨後拿著背包出了門。

不到片刻，窗外果然下起了瓢潑大雨。

蕭競聽著外面的狂風驟雨，百無聊賴的拿出手機，按下一連串號碼。

電話很快就接通了，那端傳來個清朗好聽的聲音。

「蕭總，有什麼事？」

蕭競略微愣了片刻，忽然想起好多年前，對方跟著自己住地下室的那段時間，總是親昵的叫著蕭競，有一次兩人喝多了，窩在地下室看天時，他叫他蕭哥。

「別叫我哥。」

他臉色一冷，扔下啤酒罐就走。

「為…為什麼？」那人用困惑的雙目看他，卑微又無措。

「這個稱呼讓我覺得有種責任感，很煩。」當時的蕭競抽著煙，在地下室里來回踱步，神情焦躁。

自那之後，那人就再也沒叫過他哥，兩人創辦公司後，他更是生疏的叫他蕭總。

蕭競回過神，只沉聲道:「來尹歌家裡，律北公館。」

律北公館是京城這片最有名的富人區，周邊住的要麼是金融界的精英，要麼是娛樂圈混的風生水起的明星。

早在幾年前，這裡就被傳做是住了准能紅的地界兒，於是蕭競便在尹歌的撒嬌耍寶下，給他置辦了這裡的別墅。

電話那端的人沉默了一下，才回應:

「知道了。」

掛斷電話後，蕭競看了眼時間，下午兩點四十分，這個時候顧越城可能也在片場，或許還會在公司訓練新人。

但不管什麼時候，只要他叫，顧越城就不會有任何猶豫的過來，哪怕天上在下刀子。

果然，等了半個小時後，樓下的大門打開又關閉，接著傳來有人走上樓梯的聲音。

顧越城推開卧室房門的瞬間，感到雙眼被煙霧熏得微微發疼，可他仍轉身關上了門，向床邊坐著的男人走了過去。

蕭競一言不發地盯著他看，感覺到對方西裝上隱約的水汽時，他皺了皺眉。

「你不知道打傘的嗎？」

「還是說，為了快點見到我，連傘都忘了拿？」

顧越城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把視線投向床頭櫃的煙灰缸上。

「你應該少抽點。」

聞言蕭競皺起眉，一把將人扯上了床，動作粗魯，毫無面對尹歌時的半點愛憐。

「我叫你過來是陪睡的，不是聽你說教的。」

「真他媽掃興。」

他低罵了一聲，看著顧越城那雙毫無情緒的眼睛，沒由來的火大。

顧越城只順從的，躺在床上，沒有再說任何話，隨後抬手，一點點解開自己的衣服紐扣。

「我知道了。」

他低垂著眉眼，一如當年那樣卑微、無措。

1998年，夏。

香港的大街小巷人群攢動，空氣中涌動著悶熱與海水洋溢的鹹腥氣息，街巷中很熱鬧，時不時傳來路邊小販的叫賣聲。

街旁的門店上偶爾可見貼著「大出血＊」的字樣，門店前有穿著碎花裙的少女走過，對一旁街邊身披牛仔衣的靚仔害羞地看。

忽然，人群中傳來一聲焦急的叫喊聲。

「唔好意思，對唔住＊！讓一下！讓一下！抓賊…！」

只見擁擠的人群中衝出一個身穿白襯衫與麻灰色長褲的青年，他焦急的推開人群，目光始終定格在前方正瘋狂奔跑的人身上。

「有咩事啊＊？內陸仔，撞到人了知不知？」

奔跑途中，青年不慎撞到了正在街角賣腸粉的阿婆，那穿著花綠色裙子的阿婆不滿的抱怨了幾聲，見自己的小攤被撞得亂七八糟，便將青年攔下。

「對唔住…！」青年操著不是很正宗的粵語連聲道歉，而後又指向前方。

「那個人…！是賊…！我的身份證，通行證都在他手裡…」

那阿婆原本還想再抱怨幾句，卻在看到那青年的臉後止住了聲音。

「算了算了，你要賠錢的知不知…」她說著，輕拍自己被撞的滿是湯汁的餐車。

但看到「內陸仔」焦急的神色，阿婆還是擺了擺手。

「算了，靚仔，快去追吧。」她給青年讓開道路。

青年雙目一亮，下意識給她鞠了個躬，道謝後便繼續追了上去。

可再次追上去，人群中已經不見那賊的身影，青年低頭喘息了片刻，又在街巷中尋找，正是一籌莫展的時候，卻聽一旁的小巷中傳來一聲嚎叫。

「大哥…！哥…！輕點…輕點…我還你…我把錢包還你好不好？」

「剛剛不是還跑的挺歡？怎麼不跑了？繼續啊。」

一個略微低沉帶著沙啞的男聲清晰的傳入青年耳中，他眼睛一亮，立刻快步走入小巷內。

只見一個身著西裝，領帶隨意系在前襟的男人，正抓著另一個身型瘦小的青年按在牆上。

「我還您…！我還您好不好？」

那青年被緊緊桎梏住，半張臉抵在粗糙的牆上，疼的齜牙咧嘴。

顧越城走上前去一看，那青年正是偷了自己錢包的人。

「還有我的，把我的錢包還給我。」他平定一下內心的怒氣，提升了聲音。

制服著那賊的男人聞聲向他看了過來，與他清亮的眼眸對視了幾秒，而後狠狠地給了那賊肩上一拳，聽著他尖銳的求饒聲摸索了片刻。

「是你的？」

蕭競在賊前衣襟口袋中摸出來了個錢夾，沖不遠處的顧越城揚了揚。

顧越城眼睛一亮:「是我的。」

他伸出手，想拿回那錢夾。

蕭競卻躲過他的動作，而是一手制著小賊，另一隻手翻看著錢夾。

「顧…越城…」他念著錢夾里學生證上的名字，又抬頭看了一眼顧越城，對比了一下。

「內陸的啊，還是Z藝的學生。」

「你這人，怎麼能隨便翻別人的東西，快還給我。」顧越城見他仔仔細細的查看自己的證件，一時更加憤懣，上前搶過蕭競手中的錢夾就要離開。

「等等。」蕭競叼著煙，臉上的神情有些不滿:「我幫了你，不說聲謝謝？」

他按了按那賊的頭:「這怎麼處理啊？」

顧越城愣了一下，有些心不甘情不願的道謝。

「送到警局去吧。」

他話音剛落，蕭競卻鬆開了手:「看看你錢少了沒，沒少他就可以滾了。」他沖那賊身上踹了一腳。

小賊明顯被嚇得不輕，一個勁的求饒。

「我下次再也不敢了，不敢了…我沒拿錢夾里的錢，一分都沒拿…」

顧越城見狀，便去查看錢夾，之後抬頭回應蕭競:「沒有丟。」

蕭競把煙掐滅了，又給小賊補了一腳:「你可以滾了。」

「多謝大佬…多謝大佬…」小賊趴著用粵語道謝，而後灰溜溜的爬出了小巷。

「為什麼放他走…？！」顧越城有些不滿的詢問。

注:＊大出血 指大甩賣，大處理。

＊[對唔住] 粵語 意對不起

＊[有咩事啊] 粵語 意有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