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念遠一隻手撐著教室的門，一隻手挎著包，沖後面喊道：「你倆磨蹭些啥呢，趕緊的，你遠哥不能餓著，趕緊趕緊！」

「你們先去吧，我再把這一章節的課本預習一下。」孟塬推了推眼鏡，又翻了一頁書。

「這孟獃子，把書當飯吃吧！不管他了，葉城我們走！」江念遠拎著葉城的後衣領，大步流星向食堂走去。

有些人早長個兒，國中的時候就把這輩子的個兒都長了，就算長得不夠高，之後也沒有其他辦法了。

有些人說平均分配，每年就給你長那麼一點兒，多了不多，少也不少，再著急也沒有用。

而葉城呢，二者都不是，他都已經高一了，還是沒長個兒，也不知道是不是停止生長 了。

一米八三的江念遠拎著一米六七的葉城，就像長頸鹿拎了一隻小雞崽，畫面特別是滑稽。

「哎哎哎，阿遠！你看那個！」葉城猛一回頭，激動地跳了起來，指著對面的小路。

江念遠依舊大步向前，頭也不回地說：「看什麼看，天大地大吃飯最大，別的事不重要。」

「不是，你看那個。」

「煩死了你！說吧，哪一個？」江念遠突然停下了腳步，看向葉城的眼神中帶有一絲絲的威脅，彷彿在說「如果是不重要的事情你就死定了。」

「你看對面那姑娘，是不是當時炸雞店點餐的那一個？」

原來，當時岑溪第一次在炸雞店點餐時遇到的那一群男生，全都是江念遠帶領的籃球隊的隊員。

當然，這個籃球隊里也包括了葉城。

不要覺得葉城個子小就打不了籃球，雖然他比其他人矮小了許多，但是人家跳得比較高啊，上帝把他的門關上了，可還是給他打開了一扇天窗，讓他從窗子里蹦出去。

江念遠把手放在眼前擋住了陽光，順著葉城指著的方向看過去，岑溪抱著幾本書在慢慢地走著，陽光傾灑在她的眉眼，可能旁邊的宋柯說了一些趣事，岑溪低下頭，微微笑了一下，江念遠看得愣了神。

當然，岑溪不是什麼絕世美人，也沒有獨特氣質，可能江念遠剛剛好被陽光晃了眼，有可能透過平凡的皮相看到了她獨特的靈魂，顯然前者可能性要更大一點。

「記起來了沒？」葉城踮起腳在江念遠眼前揮了揮手，「你咋沒反應啊？還是說是我認錯人了！」

「啊？」江念遠扭過頭對葉城說：「我想起來了，還真的是她。不過，你看見就看見了，搞那麼激動幹什麼？蹦躂那麼高，是想給我肩膀拍拍灰嗎？」

葉城有點兒心虛地移開了視線，尷尬地假笑兩聲，說：「沒什麼沒什麼，我就是想著要廣結良友嘛，多認識一些朋友總歸是好的。」

果不其然，葉城收到了一個萬分標準的白眼。

「別凶我，咱吃飯去，吃飯！」葉城推著江念遠走向食堂。

不知道岑溪是不是聽到了，回頭望了兩眼，視線很快地掃過了他們，但是很快又轉頭和宋柯說著話。

聽說學校的食堂是斥巨資設計建造的，事實證明，這錢沒有花錯地方。

食堂一共有三層，第一層是普通學生餐廳，菜品豐富多樣，每個區口味都不同，主食也不同，簡稱南北通吃。

第二層是高級餐廳，設置了專門的送餐員和服務員，有一整圈的落地窗和反光的地板，還有藤椅鞦韆和包廂。

第三層是教師餐廳，聽說有真皮座椅，但是沒人真的上去看過。

雖說天天在這吃飯，但是岑溪每次來都要感嘆一下，什麼時候自己能上二樓吃個飯啊！

岑溪徑直走向三號區。

她和宋柯都是正宗的南方姑娘，吃不得重口味，三號區可就是她倆的天堂了。

「一份荔枝肉。」

「阿姨我要荔枝肉！」岑溪話音剛落，就聽見後面傳來的江念遠帶有一絲絲得意的聲音。

阿姨看看岑溪，又看看江念遠，說：「哎呦！真不趕巧，荔枝肉就只剩下一份了。」

岑溪擺擺手說：「沒事的阿姨，給那個同學打吧，我換一個菜。」

江念遠剛想說「那我就不客氣啦」，「那」字還沒說出口，就被阿姨一個兇狠的眼神瞪回去了，彷彿是在說「人家是個女孩子，你還不讓著點兒」，嚇得他馬上改口說：「我……我突然想起來我最近消化不良，不能吃肉，還是給你吧。」

他得意地轉過頭準備接受感謝表揚，沒想到人家已經打好了飯走了。

阿姨給他的餐盤裡撈了一大勺的荔枝肉，「哎呦喂，怎麼就不懂得讓一下女孩子呢！」

「你怎麼這麼久啊？」宋柯把筷子遞給對面剛坐下的岑溪。

「沒事，就跟阿姨多說了兩句話，趕緊吃飯吧。」

岑溪一口飯還沒送到嘴裡，就來了兩個不速之客。

一個小巧的身影從眼前閃過，只見葉城把手裡的餐盤放到了宋柯旁邊的位置，對著她們露出標準的八齒微笑，稍稍鞠了個躬，說：「不好意思啊，打擾了打擾了，收留一下我們兩個沒座位的人吧。」

宋柯大方地把手一揮，豪氣地說道：「隨便坐吧兄弟，別客氣了。」

江念遠慢慢悠悠地走過來坐下，把餐盤往旁邊的岑溪面前一推，說：「請你吃的，別拒絕啊，否則我心裡過意不去。」

「嗯？你們認識啊？小溪你不夠意思啊，有帥哥也不請我膜拜一下。」宋柯朝岑溪眨了眨眼睛。

「不是……」岑溪試圖反駁。

「前頭還說我呢，偷偷摸摸跟人家先認識了。」葉城扒了兩口飯，口齒不清地嘀咕著。

「名字都還不知道呢，咱重新認識一下吧。在下姓江，名念遠，號遠哥，是博喻中學……」

「你可點到為止吧，別丟人，有些話跟哥們偷偷說就好了。」葉城懟完江念遠之後，馬上乖巧坐好，說：「葉城，一葉知秋的葉，顧城的城。嘖嘖嘖，瞧我這文化水準，了不得啊！」

「噗嗤」，宋柯忍不住笑出了聲，說：「小小的身體，大大的樂趣啊，哈哈哈，你咋這麼逗呢？」

這一誇葉城還來勁了，端起了架勢，字正腔圓地說：「你知道吧，就有時候，好笑也是一種能力啊，說不定我就是未來諧星呢。」

岑溪抿嘴低頭一笑，放下筷子說：「我叫岑溪。」間隔了一會兒，在大家期待的眼神下終於又蹦出幾個字兒，「高一九班的。」

「咳咳咳」宋柯笑得被湯嗆到了，忍著眼淚說：「我們小溪怕生，不輕易跟人說話，你們可賺到了。」說完之後咽了一口米飯，「我叫宋柯，小溪的護花使者。上幼兒園那年，我幫小溪打跑了一個每天揪她小辮兒的男生，初一那年，我把一個欺負小溪的女生交給了警察叔叔。怕了吧？」

感覺一陣涼氣吹過，江念遠眼皮輕輕跳了一下，隱約有種不好的預感，趕緊喝了一碗熱湯。

岑溪一口菜一口飯安安靜靜地吃著，聽著他們說笑。她清楚地數著宋柯給自己拋了幾個話題，清楚地記得江念遠問了自己幾個問題，可她在除了宋柯之外的人面前沒辦法自如地說話。她害怕，怕哪句話沒說對被嘲笑，怕自己說話小聲被忽略，怕自己說的話會冷場，所以她更願意沉默。

爸爸曾經跟岑溪說：「你不發聲，世界就聽不到你，你怎麼能被眷顧呢？」

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死亡。岑溪想了又想，一句話在腦子過了千萬遍，又在心裡百轉千回，終於說了出來：「我吃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