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詩怎麼說來著？有一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相思如狂。說的大概就是程確現在的樣子了吧。

自從那天在路邊碰到連灣灣之後，他幾乎無時無刻都在想著怎麼能和連灣灣再次相遇。吃飯的時候，上公共課的時候，甚至去小賣鋪的時候，他總是習慣性地四處望一望，恨不得把每個人的臉都掰過來確認一下。

可能是心誠則靈的緣故吧，他的小心願還真就實現了。

連灣灣去辦公室取自己的校卡，在回班級的路上，湊巧又遇到了程確。恰好程確又在小賣鋪里買了個麵包，和上次的那個一模一樣。

現實與記憶漸漸重疊，程確突然有些恍惚，感覺像是時光倒流了，他有一瞬間感覺這是老天給他的第二次機會，讓他好好表現一次，不要再像上次那樣錯過了。

不過，現實很快就把他的幻想戳破了，與上次不同，這次的連灣灣沒有突然轉身。

不知不覺中，他已經跟著連灣灣走了一小段路了，再往前幾百米，她就要走到教學樓了。

既然沒有人幫他，那他就自己幫自己！可是，這樣突然之間叫住她，會不會被當做是壞人呢？萬一把人家嚇跑了該怎麼辦？

算了，嚇跑就嚇跑吧，總比以後自己縮在角落裡後悔來得好一點。

程確在第無數次給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設之後，終於鼓起勇氣叫住了她。

「同學！」

因為這條路沒什麼人，連灣灣左右看了一下，除了她自己，好像沒有看到別的身影，她遲疑地回過頭，問：「你是在叫我嗎？」

「對！」程確憨笑著撓了撓後腦勺，說：「我是上次那個，那個麵包。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說完還晃了晃自己手裡拿的圓麵包。

「麵包？」連灣灣把程確從頭到腳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用一如既往的疏離的語氣說：「我有點印象。」

雖然她的表情一點兒都不像對人家有印象的樣子，沒有人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有印象。

但是，就聽到這麼一句客套話，程確心裡就已經樂開花了，他下意識地摸摸圓滾滾的肚皮，有些局促地問：「我覺得我們還挺有緣的，那個，介意互相認識一下嗎？。」

「連灣灣。」

程確拚命抑制著瘋狂上揚的嘴角，略顯矜持地笑著，心裡反反覆復默念了幾十遍她的名字。

當他正準備介紹自己名字的時候，連灣灣已經默默往後退了兩步，微微點頭，說道：「如果沒有特別重要的事，我就先走了。」

等到連灣灣轉身走出了好幾步，程確才反應過來，他趁著人還沒走遠，大聲喊道：「我叫程確！」

前面的人身形一頓，但很快又向前走去，每一個步伐都像仙鶴一樣優雅，不緊不慢，不疾不徐，如一陣清風拂過，不留下一點痕跡。

他知道連灣灣應該是聽到了，內心一陣狂喜，這樣，他們就算是互相認識了吧。

所謂有人歡喜有人愁，歡樂的自有人在，但那愁容滿面的人，不用猜也知道是曾婧媛。

最近這段時間，余楨又是體貼地給連灣灣搬書，又是熱心地帶她逛校園，還異常積極地跟她一起去圖書館學習，昨天竟然還幫她做值日。曾婧媛這麼急性子一個人，忍到現在已經是極限了。

現在，曾婧媛的腦中有兩個小人嘰嘰喳喳吵個不停。

一個說：「你現在，立刻，馬上，跟余楨坦白自己的想法，不然的話，他遲早會跟別人跑了。」

另一個說：「余楨是個好班代，他只是比較樂於助人，這是他一貫的風格。」

一個說：「你想再多都沒用，做了才有結果，現在不追更待何時！」

另一個回答道：「選擇好了時機，事情就算成功了一半，現在不能操之過急，你會生氣只是因為對方是連灣灣。」

「追他！」

「等待！」

「追他！」

「等待！」

「停！」曾婧媛用力地搖搖頭，把兩個想法全都扔了出去。

現在他們兩個的關係這麼僵，她要是這麼貿然地跟他表明心跡，他可能會以為自己又憋著壞整他。

這麼看來，還是得先讓他知道自己就是小時候的媛媛，在那之前，她做任何事情都是沒戲的。

余楨每天傍晚都會到體育館打一個小時的羽毛球，上學這麼久，一天都沒有落下過。曾婧媛算準了時間，在余楨到達體育館十五分鐘後，她也跟著來了。

為了讓自己的出現不那麼奇怪，曾婧媛臨時拉了兩個根本就不認識的人，有模有樣地打了三五分鐘的羽毛球，然後把球拍往旁邊一丟，跟著余楨前後腳來到了看台上。

那兩個被她拉過去的人面面相覷，彷彿自己遇到了一個腦子不正常的人。

余楨坐下之後才發現曾婧媛居然在自己的後面，他準備揮手打聲招呼，沒想到曾婧媛看都沒有看他一眼，徑直走到他下面一排的位置上坐著。余楨以為她又莫名其妙地跟自己鬧脾氣了，無奈地搖了搖頭。

其實，曾婧媛有她自己的小計劃。

她要讓自己的出現不那麼尷尬，要讓自己的座位不那麼刻意，還要保證余楨能清楚聽到自己說的話。

這個看似隨意的座位，其實暗藏了許多玄機……好吧，這隻是她臨時選擇的，她只是單純覺得這個位置比較不尷尬而已。

曾婧媛偷偷摸摸地向後瞥了一眼，確認余楨沒有帶著耳機，強行假裝隨意地拿出手機，撥通了岑溪的電話。

電話接通了，曾婧媛把手機放到耳邊，語氣中帶上了一絲驚訝：「喂，哎，媽！你怎麼突然給我打電話呢？」

在電話另一端的岑溪被問懵了，明明是她更突然一點吧！還有，她什麼時候成曾婧媛她媽媽了呢？

岑溪拿開電話仔細看了看打電話的人，確認說曾婧媛的名字之後，疑惑地問道：「你搞錯了吧，不是你給我打電話的嗎？我什麼時候還成你媽了呀？誒曾婧媛，你不會被綁架了吧？」

「我最近過得挺好的，你別太擔心我了。」

岑溪更納悶了，這曾婧媛不會抽風了吧？突然說一堆無厘頭的話，看樣子還挺嚴重的。她繼續問：「你真的是曾婧媛嗎？我看你不太好啊。」

「噢～你說阿楨哥啊！我當然記得了，就是那個小時候老跟我一起玩那個吧！」

誰知道曾婧媛憋笑憋得多辛苦啊，她都能想像到岑溪現在鬱悶的表情。但戲還是要演足，她長舒一口氣，笑著說：「我記得他家就住我們家附近，門口還有個大石墩，我每天就坐在那兒等他一起出去玩。」

「這不是你跟我講過的你和余楨的童年嗎？怎麼又講了一遍呢？你不會是喝醉了吧？」岑溪對著電話百思不得其解。

「對對對！有一次他帶我去釣魚，還把他爺爺最金貴的釣竿給掉進水裡了，那次他可沒少挨罵。」曾婧媛換了左手拿手機，「他搬家的那天，我還賴在他家門口，怎麼叫也不走，哭得還特別慘呢！」

岑溪依舊不死心地問：「你這是調錯頻道了吧？沒頭沒腦的給我來這麼一出。」

「哎，你還沒告訴我為什麼突然提起阿楨哥呢！啊？你有事啊，那算了吧，你要是有事就先忙吧，我掛了，有什麼事記得告訴我。」岑溪還沒說話呢，曾婧媛馬上就掛斷了電話，迅速地給她發了一條簡訊：「演了一齣戲給余楨看，不好意思，麻煩你了。」

岑溪回覆道：「這樣啊，差點嚇死我了，沒事就好。」

坐在曾婧媛後面的余楨把她說的話一字不漏地聽進去了。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那些故事越聽越熟悉，就像發生在自己身上一樣。

「曾婧媛同學。」余楨害怕她還在生氣，特地把聲音放輕，「你剛剛說的，是你小時候的事情嗎？」

「不然呢？」

「那我能不能問一下，你老家住哪啊？」

曾婧媛佯裝不耐煩的樣子，甩了甩頭髮，蹙著眉頭說道：「檔案里不都有嗎？你一個班代還用得著問我？」

余楨想，對啊，曾婧媛的老家不就在他的老家附近嗎？但是他不敢輕易斷定，小心翼翼地問道：「你認識紅爺爺嗎？」

「紅爺爺？是賣雪糕的那個爺爺嗎？當然認識啊。不過，你怎麼會知道紅爺爺？」

余楨愣了神，一時間不知道要說什麼。

這個外號是余楨取的，因為紅爺爺總喜歡穿一件大紅色的上衣，而且和聖誕爺爺一樣喜歡送禮物，每天都給他們送不一樣的小零食或者小玩具，余楨就給他取了一個好記的名字：紅爺爺。

但是知道這個外號的，應該只有他和媛媛。難道？

余楨試探性地喊了一句：「媛媛？」

曾婧媛內心竊喜，面上卻不能顯露出來，她抑制住嘴角的上揚，說：「怎麼突然叫這麼親切？我跟你可沒那麼熟。」

「抱歉，是我冒犯了。」余楨懊惱地偷偷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不過……」曾婧媛故意買了個關頭，深吸一口氣，說道：你這麼一叫，我倒是想起了我一個朋友，他小時候也經常這麼喊我，只是……後來他搬走了，我們也就斷了聯繫。」

余楨眼裡除了驚訝還是驚訝，他控制著自己激動不已的心情，聲音微微顫抖，「你有沒有想過會再遇到他？」

「有啊。」曾婧媛果斷地點點頭，又自嘲地笑笑，「不過，他一定不認得我了。」

「你怎麼知道他會不認識你了呢？」

曾婧媛的下巴靠在椅背上，嗔怪地看著余楨，說：」不然的話，他不會覺得我任性不講理的。所以，他一定是不認得我了。你說對嗎？阿楨哥。」

「媛媛……原來忘記的人一直是我……」

本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遇見的人，兜兜轉轉又回到了你的身邊。余楨怎麼也想不到，他一直覺得不對頭的人，居然會是曾經最要好的朋友。

所以，她早就認出了他。

辛虧，她早就認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