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確定那小子說得是真的？」

蕭良盯著茶杯里的牙色的茶水在輕輕晃蕩中暈出的漣漪，對蕭默的話有些不信。

「他親口說的。」

蕭默半垂眼簾，雖然知道蕭良可能不會相信，但是真聽他質疑那個可愛的少年，他的心裡竟有那麼一點爽。

於是他又不自覺地強調了一句：「不會有假。」

「你的信任什麼時候這麼廉價了？」

蕭良笑了，放下茶杯湊近蕭默仔細打量這張平日沒有多少表情的臉，似乎要看透這個蕭默是不是原裝的。

蕭默也不做其他反應，大大方方的任蕭良觀察，反正里子面子都是自己。

「嗤， 你還真是心大。」好一會兒蕭良撤回目光，發出一聲嗤笑，「萬一那個人是個喜歡信口開河的小癟三，他的話你也信？」

「他是有點邋遢，但是還不算是小癟三。」蕭默眉頭一皺，他現在最聽不得別人說少年一句不好，「我相信我的眼睛。」

蕭良轉念一想就將已經到嘴邊的話給咽了回去，拍拍蕭默的肩膀笑道：「那好，你就相信你的眼睛吧，別哪天被賣了，還傻乎乎地幫人家數錢。」

蕭默擰緊眉頭，略微不爽，輕哼：「你別忘了派人去盯著就行。」

「知道了。」

蕭良暗自搖搖頭，心中悲嘆蕭默這傢伙用起自己還真是毫無壓力，明明論起輩分來說，自己可是這個臭小子的叔叔，這臭小子一點也不懂得敬愛長輩。

當然，如果不是他們拜了同一個師父，這一輩子興許也不會有太多交集，緣分有時就是這麼妙不可言。

「廢物，一群廢物，朕養你們有何用！」

蕭晟將手中的毛筆直接砸到下面為首跪著的人的額頭上，留下一塊重重的墨跡，那人卻穩如泰山，依舊低頭不語，聽著蕭晟的怒吼聲在寢殿中咆哮。

「陛下，默王太狡猾，他發現了我們的蹤跡，用了一招聲東擊西，我們就······」

蕭晟冷笑：「你們就上當了？你們還能不能再蠢點！」

見下面哪幾個人頭更低了，蕭晟氣得恨不得現在就拔刀將那個為首的人給宰了。

蕭晟握緊拳頭：「不是默王狡猾，而是他身邊的蕭良太狡猾了，你們就沒有長點腦子去提防他嗎！」

蕭暗不說話了，蕭晟還真說對了，他只讓手下們去盯著蕭默的一舉一動了，卻沒有派一個人去注意蕭良。

畢竟蕭良平時的存在感真的是太低了，而且晟帝也只下令跟蹤蕭默，必要的時候可以不用上奏直接宰了蕭默，所以將蕭良踢出局真的不是他們的鍋。

不過這話還是最好不要對已經氣得不知道自己是誰的晟帝說了，否則又是一陣狂風豪雨，說不定她真的會殺人。

「說啊，你怎麼不說話了？你不是最會狡辯的嗎，嗯？」晟帝等了還半天也沒等到暗的聲音，不禁急了，指著蕭暗的鼻子又是一通臭罵，「啞巴了？好，很好，其餘人都給我滾出去，蕭暗留下！」

蕭暗低著頭，心中著實無奈，對蕭晟根本怕不起來，說白了蕭晟其實就是一隻色厲內苒的紙老虎，虛張聲勢罷了。

不過——

晟帝這人真不好伺候，說話了吧，就說自己狡辯，不說話吧，又說自己裝啞巴，這年頭當個侍衛長也真是太不容易了。

「你給朕抬起頭來！」待人退盡後晟帝氣勢洶洶地衝到蕭暗身前命令道，「快點，朕可沒有耐心等你磨蹭。」

蕭暗聞言抬起頭，額頭正中央那重重的一點看上去竟有那麼點滑稽，晟帝抿嘴，蹲下身體，從懷裡掏出一條幹凈的手帕，認真地擦去那一點墨色。

「你是不是蠢，若我丟的是硯台你這額頭還要不要，就不會躲麼？」

晟帝小聲抱怨著，雖然很生氣，但是他從來就沒想過要傷害蕭暗，蕭暗可是他灰色生命中的一盞明燈，是他的救贖。

蕭暗小聲地反駁晟帝：「我要是躲了，你還不得氣炸？」

其實他喜歡看晟帝認真的樣子，恬靜溫柔，一點也不暴躁。

如果可以他還真不希望蕭晟當皇帝，蕭晟的性子比較急躁，做事又衝動，這個性格很容易得罪人。

相比之下，他還是希望蕭晟能做個閑散王爺。

晟帝冷笑一聲：「你果然最會狡辯。」

然而他的視線依然黏在蕭暗的額頭上，很輕柔得擦拭著他的額頭上的墨跡，生怕力氣用大了蕭暗會痛，儘管這種擔心完全是多餘的。

「噗。」

「你笑什麼？」

「沒什麼。」

「呵。」

「阿晟，我只問你一句，你可後悔？」

「我蕭晟從不做後悔的事。」

「是嗎？那就好。」

墨色的眸子里波光流轉，似乎有什麼東西碎了，蕭暗垂下眼簾，抬手握住晟帝的手腕輕輕推開。

「陛下，你是九五之尊，這種屈尊降貴的事你以後都不要做了，天色不早，微臣告退了，陛下早點休息，哦，默王的事微臣明日會親自去追查，定會給陛下一個交代，陛下就別操心了，龍體重要，微臣告退。」

「蕭暗你！」

晟帝舉著手，臉色大變，望著那個毫不猶豫轉身離去的背影，不由自主攥緊了手帕。

最後看了一眼那條沾了墨跡的手帕，他不帶一點留戀地丟進身後的紙簍中。

既然不稀罕，又何必留念，自取其辱罷了。

蕭暗退出寢殿以後，望著天空上的那一輪皓月，心中也是極其苦澀。

他是想要留住那個曾像月光一樣的少年，可是離得越近，他越無力地發現，曾經的月光少年已經離自己遠去了，再也抓不住了。

阿晟，如果那些權力利益是你想要的，我會儘力幫助你完成。

蕭暗蹣跚著腳步離去，雖然人未老，可是心已衰。

至於那些不該有的非分之想也該收一收了，曾經的美好歲月就都留藏在記憶中好了。

「我的阿晟必然是這世界上最驚才絕艷的人物了。」

我的阿晟啊——

已經是不再是我的了，是天下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