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鳥大人，大家的東西都已經收拾妥當了，就剩下您的……」

年輕瘦削的亞獸祭司站在高高的祭台邊緣，林中的風吹過，帶的他的衣衫獵獵作響，陵渚站在下面看著，只覺得心驚肉跳，忍不住開口催促，「大人……」

千鳥抬起一隻手，制止了他，頭也不回的低聲道：「你先回去，我馬上就來。」

陵渚不敢違背他的意思，一步三回頭的走了。

自從前幾日的動亂之後，部落里的獸人死傷大半，千鳥大人也一日比一日沉默憔悴。大祭司殺死族長的事情漸漸傳開了，外面流傳著一些不好的傳聞。畢竟亞獸親手殺了與自己締約的獸人，就算是最年長的老人也聞所未聞。

陵渚是知道其中的原因的，卻不能說出口，只為千鳥覺得難過。

戰爭最開始的時候，誰也沒想過濼峽部落會輸，畢竟千鳥大人和池淵大人是那麼強大，有他們在，敵人是不可能踏入濼峽一步的。

最開始，大家都是這麼認為的。

誰能想到背叛發生的如此輕易呢？千鳥說，那些獸人早就覬覦族長的權力了，只是恰好找到了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罷了。池淵應對及時，但也只救出了一小部分被抓走的亞獸，剩下的絕大部分都被背叛者囚禁了起來。

部落里亞獸的命，還是族長池淵的命，只能二選一。

千鳥想要拖延些時日，可是每拖延一日，那些背叛者就殺死十個亞獸，殘忍至極。

三日後，千鳥親手捧著族長池淵的頭顱獻上，終於趁著對方大喜過望放鬆警惕的時候，一鼓作氣，救出了被囚禁的亞獸，之後更是帶人殺死了所有背叛的獸人。

敵人損傷不小，暫時退去，千鳥立刻安排下去，準備全族遷徙，暫避鋒芒。

這幾天下來，部落里的人對千鳥大人的態度都怪怪的，既有畏懼，又有懷疑，陵渚看著心裡難受，千鳥卻像是無知無覺似的，一絲不苟的做完應該做的事，然後就站到祭台上發獃。

沒人知道他在想些什麼，千鳥自己也不太清楚。

他垂著頭站在高處，目光幽暗深邃，突然開口道：「……我覺得我做錯了。」

「您沒錯。」空無一人的祭台上，突兀的傳來少年的嗓音，「那種情況下，以一命換百命，您沒得選擇。」

說著，祭台角落的陰影處緩緩轉出來一個亞獸，身形單薄，面容清雋，臉上的神情很平靜，定定的看著千鳥的背影。

「他是你的哥哥，你卻比我還要放得下。」千鳥並沒有回頭看他，只是微微仰起頭，感慨道，「該說你薄情好，還是說你冷靜好？」

後出現的亞獸少年不再開口了。

千鳥本也沒指望他回答，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低聲道：「殺了他以後，我的力量逐漸削弱了。神罰之說並不是空穴來風，我的身上已經出現特別的印記。」他頓了頓，繼續說道，「部落遷徙的事情，就交給你去辦，我的孩子也拜託給你，你們明天就趕緊離開吧。」

亞獸少年一驚，低聲問：「那你呢？」

「我就不走了……我後悔了，還是在這裡陪著他吧。」千鳥的聲音越來越低，也越來越沙啞，「該救的人都救出來了，我已經盡了大祭司的責任，剩下的時間，就用來盡一個亞獸的責任吧……我會在這裡重新修建一座祭壇，把他的屍體封印起來，再不讓別人打擾他……」

亞獸少年咬緊了嘴唇，眼裡劃過一絲憤恨，扭頭離開了。

「池淵，我總覺得這樣的事情不是第一次發生了，這樣的後悔，也不是第一次體會到了……」亞獸少年離開後，千鳥微啞的話音再次響起，緩緩飄散在山林間。

「如果有來生，希望不要再辜負你了。」

風帶走了縹緲的話語，千百年後，這裡變成了一片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