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良見自己要求道歉的行為能消解一點的恨意，於是又道：「我死之前最好奇的是你與蘭曛的相知相愛，你能不能告訴我？」

冷尋寒本不想答應他，然而他望向自己眼睛的那一刻，一股熟悉的感覺油然而生，他鬼使神差地道：「可以。」

聞言莫良極其高興，自己想從他們二人相識的過程找到突破口，現在冷尋寒答應了他自是開心。

然而冷尋寒不明白他為什麼開心。

莫良搬來凳子放在桌子前，然後挑了燈芯，接著趴著，像一個睡前要聽故事的小孩子一樣道：「你說吧。」

冷尋寒沒有坐下來，也沒有去看他，只是轉頭看向窗外的明月，接著開口道：「我……」

才開口他便不能說下去，他不像莫良那樣張嘴就是一大堆，他惜字如金，就好像吝嗇於拔劍。

然而今日卻因為莫良拔了多次無果的劍，說了一些沒有意義的話。

想著冷尋寒轉頭看向莫良，這時莫良已趴著桌子睡著了。

冷尋寒再看了一眼窗外的月亮，果然是夜深了，於是揮劍鞘滅了燈，自己上了床睡下。

冷尋寒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裡有劍，有蘭曛，還有伯父……

院子中尚是少年的冷尋寒在梨花樹下練劍，他的劍能將每瓣落下的花一分為二，不缺一瓣。

站在一旁的中年人摸著鬍子頗自豪地喚他：「凌兒，你過來。」

冷尋寒將劍停下，梨花落在他頭上，又順著黑髮落在他的肩頭，他道：「伯父有何話不妨直說。」

中年人無奈地笑了笑，於是道：「你果然與以前一樣沒有孩子樣。」

冷尋寒沒有言語，只是等著中年人。

中年人嘆氣一聲，道：「我冷家到了我這一代就只有你父親留下你一個子嗣，現在你父親去世，這偌大的冷家以後便落在你身上了，你以後可要好好繼承冷家的基業，勿要讓我和你父親失望。」

冷尋寒道：「我從十歲那年用劍殺了人便發誓今後要做武林第一劍客，對冷家的基業並無興趣，伯父可收一個幹兒子來管理。」

中年人似乎被氣到，過了好久，才道：「這劍難道有銀子好嗎？」

冷尋寒伸手撫摸劍身，眼神痴迷，道：「對於我來說，這劍不僅比銀子好，它比世間任何一樣東西都好。」

中年人道：「當初你沒銀子，如何有這水逆寒寶劍！」

冷尋寒道：「我去意已絕，還望伯父勿要勸說了。還有，今後我叫冷尋寒，莫要叫我冷凌風了。」

語畢他收了劍就往自己的屋子去，根本沒有回頭望一眼背後失望至極的中年人。

冷尋寒走的那日，院子的梨花落盡，彷彿往日熱鬧非凡的冷家大宅一樣歸於平靜，只有節日的冷清中才能憶起那白衣勝雪，與熱鬧格格不入的揮劍少年。

冷尋寒步入江湖一年就殺了許多有名的劍客，闖出一番名頭來，到第二年他殺了自封為劍聖的人，便成為了江湖人稱的劍神。

然而他自己覺得自己依然沒有達到劍神的地步，於是來到最寒冷的冷瀑布旁搭建了竹屋住了下來。

竹屋前照例要種一棵梨花樹，還有放著一個桌案練字，他認為練字可鍛煉臂力的同時還能使自己的手更穩。

要知道若是對戰時握劍不穩，那麼就會對自己的招式帶來致命的缺陷。其實他並沒學過哪門哪派的劍招，他只知道劍唯快不破，專註於目標便能在許多人出手前就殺了對手，當然他的觀察力也極好，或許一匹狼都比不過他。

水流從斷缺的山崖縫中湧出去，飛濺而下，便成了瀑布。這瀑布有六七丈寬，常年寒冷卻也不凍結。

此時陽光撒落大地，寒冷的瀑布被白霧籠罩，霧緩緩向四周蔓延，籠罩了方圓幾十里森林。

冷尋寒從竹屋裡出來，尋著記憶中的路來到瀑布下揮劍，他裸著上半身，水珠都飛到上面，顆顆寒冷，但他卻早已習慣。

練劍，泡澡，練字。這些已成了他一日必做的事情，遇見蘭曛的那日他因為殺虎時遇到虎群因為受傷從而倒在竹屋的門口不省人事。

蘭曛提著籃子采蘑菇時恰好看到他倒在竹屋門口，於是用草藥將他救治一番，還幫他包紮好了傷口，洗了衣服。

他醒來時蘭曛就坐在床一旁。她戴著淡藍色的頭巾，上面暈有蘭花。頭巾下的頭髮綁成了一個長長的辮子，垂至腰際，彷彿兩隻尾巴。她穿著淺藍色的素紗，腰際的繡花腰帶垂下長長的流蘇。

如果說她這樣的裝束不能稱之為武林第一美人這不為過，但這身樸素的裝扮因為她的眼睛而變得不凡。

那雙眼睛裡有幽谷中的靜湖，靜湖雲霧繚繞，恍若仙境。她本人也清麗絕塵，彷彿是不食人間煙火從仙界落入人間的仙子，不妝不飾，就以美得令人捨不得挪開眼。

冷尋寒看著她，也有一刻愣了神，但他畢竟同一般的男子不一樣，於是馬上回神道：「是你救了我？」

「嗯」

蘭曛淺淺一笑，目光相觸間，春暖花開，這是多麼美好的一個女子。

「你的傷養一個月即會好。」

冷尋寒點點頭，然後道：「謝謝，你可以走了。」

蘭曛道：「不行，你的病未好，我想照顧你。」

冷尋寒拿起床邊的劍，冷冷道：「你若不走，便是劍下亡魂。」

蘭曛有些恐懼道：「你就是那個殺人不眨眼的冷劍客？」

冷尋寒道：「你知道就好。」

蘭曛站起來就要走，但還是回頭看了他一眼，道：「若是你傷勢惡化，可以來找我，我在附近的小鎮會住一段時間。」

冷尋寒沒回答，但他聽見了，等蘭曛離開便躺下來睡覺。

倒了晚上他的傷勢加重，因而發了高燒，整個人虛弱無力，陷入昏迷。

後來他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慢慢變涼，變回正常的體溫。醒來時就看見蘭曛伸手探自己的額頭，然後笑道：「你的燒退了。」

冷尋寒突然想起兒時的母親也曾這樣對自己，蘭曛的手和母親的一樣柔軟，溫柔。

冷尋寒道：「你還會走嗎？」

蘭曛道：「今夜天色過晚，我恐怕不能回去了，如果我在這裡睡下你會趕我走嗎？」

冷尋寒伸手摸了摸床道：「床還有位置。」

蘭曛有些好笑地看著他，道：「傻子，男女授受不親。」

被她說成是傻子，冷尋寒並沒有過於生氣，因為以前母親也曾這樣說自己，要是父親說他絕對會拔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