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子歸剛從學堂下學，順路給自家小妹捎了一包糖果子，拽了拽斜挎著的布包袋子，裡面有今個先生髮的書本子，得好生收著。

安子歸在院子繞了一大圈也沒瞧見自家小妹的身影，剛準備去鄰舍院里去尋，一出後院就碰上了東院里的林家太太。

林家太太是個破落戶，安子歸有時候會聽到旁人說兩句，每次雖都未聽完，但湊在一起他也大概明白了。

林家太太的母家是個大家族，先前還在帝王統治時期的時候，林家太太的母家在朝堂上也是地位顯赫的家庭，聽聞那時候林家太太的祖母還整日進宮同太子公主一同學習呢。

可後來帝王統治的政治局面被盡數推翻，林家太太的母家從此就衰敗了，家裡的長輩沒了法子，只得將她嫁給了一個學堂先生，雖說日子清貧，但好在林先生的品行端正，對林家太太也是極好的。

安子歸自小就喜歡讀些書籍，從花間詩派、韓孟詩派等等。

這類的詩集他讀了不少，但大多都是偷學來的，林家太太從富貴日子渡過來的，也明白這些東西的重要性，她是打心底喜歡安子歸，但又不想讓自家當家的太難做，便認他當做了幹兒子，這樣即使是不花錢去學堂讀書，也不會遭到旁人太多議論。

安子歸念著林家太太的喜愛，更敬重她，一瞧見她便斂了些許的慌張神色，恭恭敬敬的走到林家太太面前朝著她行了一個禮「林娘娘。」

「呦，安家小子回來了？」林家太太拍了拍自己身上的旗袍，將手中的果子放在了安子歸的手裡「這個可是京里四喜糕點鋪里的，旁人就算排上一天一夜的隊，都不一定買的到。給你點吃，就算給你小妹，也別都給了去，自己也得吃點。」

安子歸低頭看了一眼，抬頭看了看林家太太精緻的面容，隨口問道：「林娘娘可是要出去？」

林家太太一直把安子歸當做自己真正的兒子，也沒打算瞞他什麼，況且自己也不是去幹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我母家捎人來了封信件，說是那些破落的關係還有些殘剩的，你也知道你老師這個為人，我強迫不了他什麼，可我總不能什麼都不做不是。」

安子歸愣愣的盯著林家太太看了一會，他還是第一次看見她穿這麼美的旗袍，還穿了一雙洋皮鞋，可真好看。

「安小子看什麼呢？」林家太太注意到了安子歸的視線，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和一笑：「別看了，趕緊回屋裡看書吧，糕點記得吃，別捨不得吃留到明天。」

安子歸剛剛的確是想著省著吃的，等到春節的時候還能拿出來給餐點添點新奇樣式。

被林家太太戳中了心事，安子歸臉上頓時泛出陣陣紅暈，含含糊糊的捧著手裡的果子回了房間，坐在長條凳上吐了一氣，剛準備拿黃皮紙給糕點包起來，就聽見身後傳來了高跟鞋踩地的聲音，好聽又新奇。

「安小子，回頭你老師回來了，就告訴他飯菜在桌上，我回來會跟他說的，其他事情你就別說了。」林家太太掀開遮擋住屋子的破布簾子，笑了笑「等林娘娘今天打點好了一切，我天天給你買這個吃，別這麼小心收著了。」

「不用了。」安子歸不明白林家太太口中的打點是什麼意思，但他知道這個糕點對於他們這種家庭來說，是比吃肉還要奢侈的物件，他是萬萬不敢應的。

林家太太也沒說話，只是朝著他笑了笑，雖用些粉遮了遮面龐，但安子歸總覺得她今天疲憊的很，那種疲憊和紅色的唇映襯起來，便更加的刺眼。

他以為林家太太是累了，就沒有再往心裡去，在鄰舍那裡找到了小妹，將她領回了家裡，囑咐她糖果子雖然好吃，但不可以吃太多，對小孩的牙齒不好。

他的小妹安音點了點頭，心思全在糖果子身上根本沒注意安子歸說了些什麼，吃了一會果子，見安子歸在整理東西，歪著個小腦袋，手裡還拿著半根糖果子「大哥去哪裡？還去鋪子嗎？明天再去吧。」

安子歸應了一聲，繼續收拾自己的東西「娘用幾張糧票才換來的，我得認真和師傅學東西，將來這手藝如果學好了，也能讓家中的日子過得好點。」

安音小腦袋耷拉了下去，欲言又止的看著安子歸，此刻糖果子好像也沒那麼甜了，自家大哥也才十三歲的年紀，不光要去碼頭搬東西，還得去裁縫鋪子做學徒，本來去學堂已經夠累了，還得這麼累，安音不禁在心裡心疼自己的大哥。

安子歸一頓，自己身後的小不點怎麼突然沒了聲響？

「小妹，你怎麼了？糖果子不好吃？」安子歸走上前將坐在小椅子上的小妹抱進自己的懷裡，戳了戳她的小臉蛋「娘一會就回來了，你在家聽話，大哥回來的時候給你帶酸梅湯喝。」

安子歸看了看窗外的天，估摸著日子不早了，趕忙將安音放回椅子上，匆匆忙忙的哄了她兩句，背著自己的包就朝著古月裁縫鋪跑去。

肖家的小兒子肖承頤，也就是安子歸在學堂里最要好的朋友，剛從酒窖里出來就瞧見安子歸在大街上跑，他將酒壺放在一旁，沖著安子歸說道：「子歸！你跑這麼快幹什麼？」

手藝人的都是有脾氣的，而他那個師傅脾氣更是京里數一數二的，他自然是不敢往槍口上撞，一邊跑一邊朝著身後的人揮手：「去我師傅那，他今個讓我去早一點，我現在才想起來，承頤我先走了，晚點我去肖家找你。」

「好嘞。」肖承頤又跑了兩步，喘息道：「你慢點跑，別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