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景酲這邊路給封死，陸寒之也沒有一直圍著他轉悠，一邊給B市通電話，讓文員將案子相關文件整理好發一份給徐景酲，拷貝一份給他自己，一邊和胡玲去樓下超市給房間添置一些日常生活用品。

晚上十一點，房內燈光明亮。

「陸隊，白板和馬克筆給您買上來了，你要這玩意兒幹嘛？A市物價可真尼瑪高，一根筆都給我賣十塊五，照我們那地兒的工資來A市，要住上一個月不得餓死……」

胡玲一邊大喘氣一邊把板子往房間裡面搬，把支架撐起來，擦把汗扭頭一看，傻眼了。

陸寒之跟前的桌面上擺著一撂撂的A4紙文件，當時勘察員拍下來的照片和法醫屍體鑒定結果全部散在桌面上，保證你瞅一眼晚上能做噩夢。

「陸隊，你在看案子？」胡玲的表情活像看到自個八代祖宗剛從地底下爬出來趴在床邊上網，要多驚悚有多驚悚。

她公大的時候就認識陸寒之，當然清楚他那非便宜不佔的德性，平時工作拖拉成性，讀個檔案都恨不得別人念給他聽，這會兒竟然三更半夜把資料重新翻出來，說不驚恐是不可能的。

陸寒之沒說話，從椅子邊站起身，把不知道從哪個包里翻出的眼鏡戴上。

陸寒之剛入警那會兒視力5.0，後來被手機電腦各種電子產品給折騰得只有四點幾齣頭了，盯著東西看時，時間一久就有重影。

以往陸寒之純粹是想撩妹時提升形象戴的，這樣因為工作認真的模樣，胡玲還真沒見過。

胡玲真不知道陸寒之到底是被前幾天的車禍撞壞腦子，還是被徐景酲給刺激到了，自打來了A市，就跟變了個人似的，讓她心裡面瘮得慌。

陸寒之默不作聲地將胡玲手裡的白板掛在支架上，買白板的時候送了一盒圓形磁鐵，正好把那些照片都貼在白板上面。

胡玲看著陸寒之用馬克筆在白板中央打了個大圈，隨後又畫出好幾個箭頭，分別指向其他地方，那些空地漸漸被照片鋪滿。

陸寒之畫完，沉思片刻，一邊用食指指節抵在下巴上，盯著最中間空白的地方。

幾秒後，他開口。

「死者李心睿，今年二十六歲，B市渝川人，死亡時間約2019年3月15日傍晚19：00至20：00，死亡地點：金廈旅館。」

陸寒之用馬克筆筆尾抵住太陽穴，閉上雙眼，纖長濃密的睫毛輕輕顫動，似乎在將案件的每一個細節慢慢刻入腦海。

「頸處、腕間有皮外傷，初步鑒定死者在死亡前進行過反抗，陰|道口嚴重撕裂，無男性精|液殘留，但留有半截斷裂的木質塊狀物品。」

陸寒之睜開眼，目光轉向被磁鐵壓住的其中一張照片。

照片上是一根被拼接起來的斷裂木塊，手指般粗細，血跡斑斑。

「床底發現另外半截木質物品，斷裂口重合，尾端只有死者指紋。」

胡玲在旁邊小心翼翼地看著他。

陸寒之狠狠擰著眉，冷銳的目光緊盯那張白色的寫字板。

不知道過了多久，胡玲馬上就要睡著了，在下巴第N次點在自個胸口上時，才聽見陸寒之極富磁性的聲音響起：「你覺得，為什麼會有這根木塊？」

「啊？」胡玲揉揉朦朧的雙眼，口水差點抖出來，回過神後回答，「……多半是情殺案吧，兇手被戴了綠帽？」

渝川區所遇見最多起與陰|部撕裂方向有關的，除開強/奸案外，一類是兇手對女性有較明顯的仇恨偏執，一類便是女性做出某種綠色行為，以致引起兇手的犯案心理，這之中，女性遭受傷害最重的部位之三：胸部、大腿內側以及陰|道。

金廈旅館的李心睿，明顯不是被強|奸，陰|道口被撕裂可以有很多種情況造成，根據法醫對屍體傷口製造時間及死亡時長的鑒定，像這樣撕傷的，不可能會是兇手在死者還清醒的時候犯案，死者還不掙扎不動彈。

陸寒之用馬克筆指了指那張木塊照片：「這上面只有李心睿的指紋，說明那半截木塊很有可能是死者自己塞進去的。」

胡玲渾身一抖，「陸隊，你不會想說這是哪對情侶樂大發了才造成的慘案吧？」

之所以會初步確定兇手藏身A市，是因為渝川刑警隊在犯罪現場找到了死者帶來的乘車票，票根上寫了兩位，到達的目的地在B市，啟程點是T大，便猜測那另外半張車票可能就是兇手的。

「證據不充足，我只是隨便想想，」陸寒之按了按眉心，「從醫院出來老是頭疼，你也先去睡覺，明早到銀行打一些支票單，給胡局報銷，沒有徐景酲那邊的幫忙，這個案子不好辦。」

「行。」胡玲等陸寒之這句話好久了，從椅子上蹦起來，急急忙忙往自己房間里撤。

胡玲走後，陸寒之又掃了一眼檢驗報告。

報告很全，末尾標明著死者陰|道中半截木塊的成分，無非是市面上最普通的一種，用處非常廣，大至家居裝潢，小至兒童玩具。

成溪的房子離T大近，但離市中心可不近，陸寒之跟胡玲在A市人生地不熟，找岔氣了才找到一個能兌支票的銀行。

銀行人雜，電子門一開，帶著各種味道的熱氣便撲面而來。

胡玲領完號排在長隊後面，陸寒之在休息區找到空位，一邊用手機給成溪發簡訊告知他們位置，一邊等胡玲把事情辦好。

幾分鐘後，成溪給陸寒之發回來一條：不會吧，陸隊，你們在XX銀行？？

陸寒之回了「嗯」。

剛發出去，手機「嗶」地一聲自動關機了。

陸寒之這才想起昨天晚上沒充電，只得無奈將手機放回去，等胡玲回來用她的手機和成溪聯繫。

胡玲前面還剩三個人，她旁邊的收銀口內銀行職員十指翻飛地點著厚厚一沓現金，一疊又一疊地撂在檯面上，站在前面等她清點的是個穿著時尚的年輕人。

陸寒之餘光一瞥，注意到胡玲前面那個男人動作有點奇怪。

現金數目清點完畢，銀行職員將其用黑色布袋一一裝好，打開防彈玻璃窗，將裝錢布袋提到那年輕人跟前，兩人的手在交接的空隙上不足兩秒。

正是這兩秒，讓陸寒之目光一凜，敏銳地盯見胡玲前方的男人一隻藏在衣兜內的手一動，迅如閃電地出手一把揪住布袋另一端，將沉重的錢袋往自己這邊的方向狠狠一扯。

那個年輕男人扭過頭，驚愕地看向他，這時候手也已經放在手提袋上了，但在巨大的外力拉扯下不得不放開錢袋。

「啊——」女人刺耳的尖叫瞬間劃破天空。

銀行內剎那變得混亂，搶匪急急撤出好幾步，想要混入人群，卻不想前面圍了一道又一道人牆。

擠擠攘攘的人們臉色慌亂，瘋狂地擠出擠外，還有不少看戲的人從街頭圍攏過來。

胡玲也是刑警，很快反應過來，立馬大步上前一把逮住男人的手臂，試圖將他制服：「馬上把手鬆開！」

陸寒之眉頭狠狠一皺，視線緊盯住搶匪另外一隻從頭至尾都插在衣兜里的手，突然反應過來什麼，猛地從位置上站起來，朝胡玲大呵：「注意他另一隻手——」

話音剛落，搶匪已經從衣兜內抽出右手，一把小巧的黑色92式印入眾人視野，胡玲兩目圓瞪，在那瞬間，反應極快地抱頭蹲下。

「砰！」

「啊啊啊——」

「槍！那人有槍——」

「救命——」

腳步聲凌亂，人群中炸起一片鬼哭狼嚎。

射出的子彈穿透玻璃桌側，沒入旁邊的沙發底盤，玻璃破碎聲伴隨著幾道恐怖至極的女人尖叫。

——雜亂無章地鑽入陸寒之耳內，令他太陽穴習慣性疼痛起來。

「都給老子讓路！」劫匪面目猙獰，幾乎在瞬間鎖定離他最近看上去臉色蒼白弱不經風的陸寒之，猛然伸手揪過他的衣服，狠狠扯進臂間，先朝銀行櫃檯放了一槍，又炸起一片尖叫，隨即手槍槍口牢牢抵在陸寒之正疼得厲害的太陽穴上，「不然我第一個崩死他——」

陸寒之喉間被緊緊勒住，在一瞬間差點沒喘上氣，狠狠擰起了眉。

不遠處，A市酆州區刑警支隊正加快速度向這邊趕來。

徐景酲遙遙便望見前方圍著密密麻麻的人群，吵鬧得厲害，身後的偵察員凌霄探出腦袋，遠遠望了眼，不僅好奇道：「那邊不就是XX銀行麼？今兒搞活動咋地，這麼多人？」

話音剛落，就見對面跑來一位婦女，大著嗓門兒驚慌失措地對旁邊的人叫道：「銀行有人搶劫！還帶槍！現在有人質在手上呢！」

搶劫？

徐景酲濃眉一揚：「喲，今兒還真是啥事都趕上趟了。」

康成運嘿嘿一笑：「敢在徐隊眼皮子底下搶劫，這人可真夠不要命的！」

「趕緊的，這邊解決拿個槍擊案！」

一邊說著，大夥趕忙加快步伐。

成溪一邊撥開人群一邊提升聲量喊道：「讓讓！警察！」

市民們聽到這倆字，飛速向兩邊讓開，成溪隱隱約約往前面一看，心裡咯噔一聲，我靠，那男的咋看著這麼像陸隊呢？

「趕緊讓開！聽見沒有！」搶匪大聲呵道，不知是不是聽見了外面的動靜，察覺到情況不對勁，神色一下變得慌亂，當即眉毛一擰，咬牙將手槍從陸寒之的太陽穴移到他的大腿。

胡玲瞳孔猛縮，撕心裂肺的尖叫卡在喉嚨口，還沒震得出來，已經聽見震耳欲聾的聲音。

「砰——」

伴著那一聲槍響，金屬子彈在瞬間穿透陸寒之的大腿，深深陷入光滑的地板，帶著血跡擦過雪白的地面。

那一聲槍響，打懵了外面的成溪，打變臉了門口的徐景酲，也結結實實打在胡玲近乎皸裂的心口。

陸寒之極其細微的悶哼一聲，冷汗很快從額間滲出。

子彈穿透大腿，漸漸有鮮血從傷口湧出，其後流血量加大，慢慢染紅半條西裝褲。

但哪怕劇痛難忍，陸寒之也沒有表現出任何驚慌失措、歇斯底里的表情，大概人質的表現讓搶匪不滿意，他的情緒變得更加激動，拿起槍對著外面又打了一發，子彈砸入外面的大理石瓦，激起更加狂烈的尖叫。

「立刻疏散人群！保護周圍市民！」

徐景酲迅速向身邊刑警下達命令，警署人員們飛快散開，穿梭在擁堵的人群，腳步聲與民眾的呼喊聲接連而來。

成溪用手從包中掏出手機，向公安局打電話請求支援。

搶匪緊緊卡住陸寒之的頸部，試圖帶著他一步步慢慢移向門口的方向挪動。

其餘的警署人員分守在四處，將大門封鎖，徐景酲銳利的目光鎖定在搶匪身上：「這位先生，建議你立刻放開人質，否則你出不去的。」

「滾你媽的！」搶匪大呵一聲，「給老子讓開！不然就等著這傻/逼腦子開花！」

成溪腦門冒汗，低聲對徐景酲道：「徐隊，公安局的人帶著談判師三分鐘內到！」

不用。

陸寒之心裡低低響起這句話，視線關注著銀行大廳內最後一個閑雜人等被小心翼翼地帶出去。

「啪——」

「砰——」

兩個聲音同時炸起，伴著劫匪的咒罵，徐景酲抬起眼眸，目光一滯。

在搶匪注意力被成溪的話吸引的下一秒，陸寒之手肘驟然上抬，將對方拿槍的那隻手狠狠頂歪，眨眼之間已經猛然繞過臉側抓住了搶匪後腦上的頭髮。

「嗙——」

——幾道快不見影的手招過後，劫匪被抓住，腦門對準，狠撞上旁邊的茶幾，牢固無比的雙層玻璃應聲破碎，陸寒之帶血的右腿結結實實砸上他的後腰。

「嘩啦——」

在眾人凝滯的視線中，陸寒之伸手提起手中的一把頭髮，將男人鮮血淋漓的頭顱從碎玻璃中拽了出來。

那人半張臉都變了形，門牙磕掉兩顆，深深陷入流血的嘴唇，滿嘴鮮紅，口中不斷發出吃痛的抽氣。

周圍的刑警趁劫匪長聲哀嚎之時撲了過去，金屬手銬「啪」一聲鎖住他的雙腕。

「陸隊！」胡玲叫得像只被掐住脖子的公鴨，眼睛飆淚向陸寒之撲過去。

「停——別哭，」陸寒之頭疼地揉著太陽穴，隨後指指不停流血的大腿，「有功夫哭，先帶我去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