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緣起何處：

雲散月明誰點綴，天容海色本澄清。

「寒露大哥？」

小滿大喜，忙飛身而下，剛想上前說什麼，寒露卻繞過了他走上樓梯。

他蹲下身看了看樓挽風的傷勢又瞥了眼一旁的莊子明，冷聲道，「還不快逃？」

這客棧上下皆是木頭，在這樣的燃燒下，已是搖搖欲墜的光景，樓挽風雖然受了傷，但力氣還有點，硬是咬牙站起。

寒露伸手拖了一把，為其穩住因劇痛而踉蹌的身體。

樓挽風也不避開，任由對方拖著，手裡仍是牽著莊子明。

「寒露？呵呵，陸寒？」他抬頭看著前方牽住自己的人，諷刺般的笑出了聲，那聲音在這熊熊大火中忽然分外清晰。

「原來你名字都是騙人的……」

寒露沒有答話，只一味拖著他衝下樓，隨即扯過莊子明交給小滿，「你帶著他，我們走！」

小滿不明所以，不過既然寒露這麼吩咐了，便聽話照辦。

客棧大堂本就不大，三人一路往外沖，寒露將手中的棉被在路前來回甩著藉此開路，片刻過後，四人皆逃出了客棧，筆直往林里奔去。

一直到離著火的客棧幾丈開外，樓挽風停下了腳步。

「夠了吧！」他掙脫了寒露的手，「我很疼，跑不動……」

寒露回過身，見他右手臂不住的流血，立刻猜到來龍去脈，只是此刻風樓主不在，無人可解。

「小滿！」寒露朝小滿瞥了眼，「風樓主現在何處？」

「風樓主召集了地靈堂，現在應該與清明守在林外情江之涯。」小滿盯著樓挽風猛瞧，因為事情的發展遠遠超乎了他的意料。

寒露非但不恨這兩個狗兵反而與他們交情不錯的樣子……向來沒有表情為人疏冷的寒露竟然會拉著人逃跑，小滿覺得真是匪夷所思。

他又瞥了眼身旁的莊子明，不過這人給他的感覺就和樓挽風不同了，此人一句話不說，只顧著逃命，可剛剛那少年護著讓他逃時，他又不逃。

小滿搖搖頭，覺得眼前這一連串的事著實詭異得很，不過之前對樓挽風與莊子明二人殺意倒是一點兒不剩了。

「好，我們這就與他們會合。」寒露看了看樓挽風咬牙忍痛的樣子，突然轉口道，「小滿，身上可有『風訊』？」

「有，怎麼了？」小滿不解。

「我身上有傷不能再奔走，他也受了傷，你一人負擔不了，還是發『風訊』讓清明過來幫忙！」

「我們幹嗎要管他們啊？」小滿不皺著眉頭，「還有，你的琵琶骨是他們穿的！我正想找人開殺呢！」

小滿等了半天就是想殺人報仇，結果搞了半天還得帶著想殺的人一起逃，想想就很鬱悶。

「因為他們救了我。」寒露看了眼樓挽風，卻沒有直視他，對方那一臉的戲謔讓寒露悶咳了一聲，「咳，並不是他們穿了我的琵琶骨，小滿，別問這麼多了，等碰到風樓主後，我再詳細解釋給你聽。」

「行！」小滿也不多話，反正寒露說什麼就是什麼咯！他聳聳肩，從腰間摸出一塊玉一樣的小石塊，運起內力凝在其上，就有香氣隱隱四散，小滿暗渡一絲真氣，玉石瞬時朝天空射上並在空中爆裂開，伴隨著濃郁的清香。

頓時「小滿」二字在空中緩緩隱現，絢爛至極。

「我去……」樓挽風看呆了，對這奇妙的東西轉不開眼，「把名字搞里頭髮在天上，誰想出來的？這麼有創意？」

寒露沒想到樓挽風會這麼來一句，他一直以為樓挽風很介意自己沒有對他說實話，連名字都騙了他。

「抱歉，之前有所隱瞞實在迫不得已，本人真名寒露，二十四節氣中之一。」

他停了停，把殺手倆字忽略了。

「二十四節氣？」樓挽風覺得很有意思，笑著問，「為什麼要用這個名字呢？你把名字反著念也不錯啊，我倒覺得陸寒好聽多了……」

樓挽風只是一開始有點介意，但當時這麼個處境，要是直接把真名報出來也太那個了點，這樣一想，樓挽風又暗罵自己蠢貨，居然把真名報了出來，不過轉念一想覺得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反正這鬼地方除了施文然沒人知道他叫什麼，真名假名又有什麼分別。

他開始覺得有點虧，早知如此，不如當時就騙他說自己叫風挽樓了。

寒露對此甚感意外，正要開口，忽然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似乎是一隊兵馬朝他們飛速奔來。

寒露小滿皆以為是清明帶了地靈堂的人來，誰料等他們走近才發現根本不是。

而樓挽風卻在看清坐在馬上為首那人時，突然大驚出聲，指著那人就喊道，「啊！是你，就你這個混蛋！混蛋！」

被他這樣一喊，寒露與小滿雙雙回頭盯著他，樓挽風吞了口口水，簡直有點氣急敗壞了。

「就、就他了！是他把我抓來的！」

一眨眼的功夫，那隊兵馬已在他們面前停下。

為首的男人呵斥一聲，馬哮長吟，身後一隊人馬皆停於身後，十幾匹馬的前蹄在地上「啼踏」的聲音擾得人心神不寧。

「你說什麼？是他抓得你？」寒露問的同時眼風掃向一旁的莊子明。

莊子明聶嚅道，「恩、恩……是的，抓他來的是他，他是皇宮的近衛軍統領，莫大人。」

「你是說近衛軍統領？莫斂遲？」小滿盯著樓挽風看，心驚道：老天爺，這小子惹什麼天大的麻煩了，要皇室派近衛軍來找他，而且還派的莫斂遲？

寒露卻只是迎風而站，與馬上的人一陣對視後，忽然一笑，「沒想到你竟追到這裡。」

莫斂遲，一個江湖上給予了很多傳聞與評價的人。

他師承不詳，出師時年方十七，憑手中一柄長劍傲視天下。他年紀輕輕就博得前任武林盟主的好感，原想好好培養成就新一任盟主，誰料此人竟推脫了盟主之位傲然離去，奪得三年一度的武試之冠後進入宮門，更於兩年前成為近衛軍統領。

人人不知所為何由，卻只道如此瀟灑之人一腳踏進了那諱暗的深宮，實在可惜。

自此，一劍斂魂莫遲疑，江湖絕跡。

「『傾風二十四殺』名震江湖，呵，當日一戰確實名不虛傳，只是此時此刻……」莫斂遲坐在馬上，垂眼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寒露。

寒露一身玄衣清冷高熬，即使琵琶骨間被穿了一條細鏈，卻掩不去那與身俱來凜然之氣。

「……只是此時此刻，寒露此名，想必已今時不同往日了罷。」說完，莫斂遲徑自笑了笑，彷彿猶在回想他口中的「當日」，忽然就將雙眼轉了開，盯向了樓挽風。

樓挽風當然不會知道他們在說些什麼，可是那天下令將他捆綁起來關在這裡的人，卻是怎麼都不可能忘了。

「你看著我做什麼？沒看見過人啊？」樓挽風被他瞧得很不爽，忍不住開口諷刺他。

莫斂遲對樓挽風的口氣並無不悅，即便他身居高位深得寵信。

他目不轉睛地盯視著樓挽風，語氣竟有些柔和，「我已稟告陛下，只要你隨我回宮，皇上便下旨，這次鬧出來的事，一概既往不咎。」

然而他說得輕巧，樓挽風卻聽得一身冷汗。

搞什麼！？什麼回宮，回什麼宮，回宮去做男寵嗎？樓挽風哭笑不得，快對這狗日的命運安排跪了。

「你認錯人了！」樓挽風很瀟灑地擺擺手，朝他解釋，「你一開始就抓錯了人，我不是你要抓的人那個什麼曲晚楓，我叫樓挽風！」

莫斂遲一聽仰頭大笑，隨即露出一絲憐憫來，「曲公子，你認為這話能騙得過我麼？能騙得過皇上麼？」

他搖了搖頭，驀地翻身下馬，信步踱到樓挽風面前，伸手捏住他的下巴，細細地審視著。

「你以為，隨便改幾個字叫樓挽風，皇上就尋不得你了麼？」

只見莫斂遲涼涼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曲晚楓啊曲晚楓，曾經的你，可不是這般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