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穿著短打衫的漢子氣勢洶洶進來，像個羅漢，嘴裡大叫一聲兒看你還跑！抓著一個十五六歲的孩子就往外拖。那孩子死死掰著桌子，掰完桌子掰門框，死都不肯走，嘴裡還在熱情地問候漢子的祖宗。

「還動我！我打得你兩眼冒金燈脖子冒清風！打得你不知道我姓什麼……哎呀！哎呀呀！」他一邊挨揍一邊說狠話。

容二爺就愛瞧熱鬧，伸著脖子看不著幹脆跑到前頭去看了，心說這是個什麼調子，說話抑揚頓挫的，唱戲還是說書呢？

「你姓什麼！你姓狗！」大漢跟他鬧不過，胳肢窩夾起他就走。

那孩子手腳並用，牙口也好，抓著嘴邊一塊地方就死命咬，隔著麻布快把那漢子皮肉都給咬掉了，好一副鐵嘴銅牙！　　

容二爺見他跟個蛤蟆似的兩條腿劃得可真賣力，噗嗤一聲笑了，覺得怪有意思的。

那小孩兒嗓門尖細，聲兒又高，倒真像個唱戲的，剛這一幕可真像土匪搶人，容二爺看著很是熟悉啊，不由得就要多看兩眼。

那孩子還在扯著嗓子叫喚，一邊要打的人家爹娘都不認識，一邊又被人打的嗷嗷叫打的自己不認得爹娘了。

不過別說叫的挺像個小瘋子，聲兒是真的不錯，黃鸝兒似的清脆，又撒開歡兒敞開懷兒地嚷嚷根本不怕人看，肆無忌憚堂堂皇皇，有股灑脫氣！他是成日里跟家裡那七歪八拐陰陽怪氣的大奶奶鬥智斗勇，許久沒聽見這麼痛快的叫喊了，不由得就想叫好再來兩句，要那大漢再揍他幾下呢，也是個沒良心的。

容之州跟著去門外看，人不過多久就淹沒在生意人的敲鑼打鼓聲里，想聽也聽不著了。二爺搖搖頭笑了，還有點兒遺憾，也不知道是哪兒的孩子，這麼淘氣這麼皮實，還挺精神。

容之州正把頭往回縮往回走，那大漢也不知道把人家怎麼了，一句喊破天際撕裂蒼穹的『哎喲喂』蹭地竄進了腦子裡，躥得容之州身子猛一激靈一股氣由著脊樑骨竄上頭皮，連頭皮都發麻了！狠狠卸去了心裡頭那股悶氣，真當是氣貫長虹！又慘又敞亮！慘的就剩一個慘字兒了！當場沒忍住噴笑出來，差些被人給絆住。等站穩了要往回走腦子裡忽又閃過他被人夾在胳肢窩拔著腦袋扯著嗓子的模樣，又噴了一回，真是奇了怪了。

容二啊容二，你可真是壞透了啊，人家孩子挨個打你能笑三回！

容二爺不住搖頭，他現在笑著呢，是想不到自己這麼個好脾氣，以後要揍人家多少回，又要多疼他疼到骨肉里。

回館子一看，常飛也沒了，得，又我結賬。

「掌櫃的，剛才那個孩子怎麼回事兒啊。」容之州胳膊肘撐在人家櫃檯上，收保護費似的，從新買的西裝口袋裡摸出個小皮夾子，有模有樣的跟老闆打聽。

「他啊？嗐，是楊家班醉雲樓里唱戲的。」

「我說呢。」容之州心說還真是，「嗓子真夠好的，離那麼遠都躥我腦袋裡了。」

掌櫃笑說：「您就別提了，二爺你誇他，他在戲班裡還頂不樂意唱呢，他們班主都不樂意待見他，他也不樂意呆戲園子里，脾氣臭的要命，瘋狗似的，我沒趕他出去就不錯了，要不是看著逗樂。」

容之州笑著應道：「也是。」

是挺樂的，這麼一會兒他都樂三回了。

付了錢，容之州打算去找盛三，讓他幫忙去給土匪二當家丁學君打個招呼，晚上又免不了一頓吃喝玩樂的，正好容之州對掌櫃說的那個唱戲的頗有點意思，想去瞧個熱鬧，就約在醉雲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