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脾氣不好……」莫遠抬起頭，視線在和瘦子相觸後飛快游移到右側，緊抿著嘴，不繼續說了。

「脾氣不好？」瘦子嗤笑一聲，「脾氣不好就能拉著誰叫誰孫子？裝瘋賣傻都得占人點兒便宜？」

旁邊看熱鬧的胖子跟著低低笑起來。

莫遠駝鳥一般低垂著頭，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他想多為爺爺說些什麼，可是卻怎麼都張不開口。

「我、我回去了。」莫遠犬齒微微相叩，費了好大勁擠出一句話。

然而他所站的位置，想要回到酒吧，就必定要從胖瘦二人之間穿過去，莫遠硬著頭皮，垂首邁出一步。

「回去？」瘦子果然沒有放過這稍縱即逝的機會，趁著和莫遠錯身的時機，一把拽住他圍裙的掛帶。

莫遠踉蹌兩步，被他拉到面前。

「你還有臉回去？是想被人再甩幾個巴掌，還是想讓人往身上潑湯啊？」瘦子嫌棄地在莫遠身上抹了抹手指，「我要是你，早就辭職回家，也不知道死皮賴臉的留在這兒幹什麼，整個酒吧的臉都讓你丟兩遍了。」

兩側嘈雜人聲和夜色一同升起，古夏藏在暗處，越來越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只能恍惚看到瘦子拽莫遠，又往他身上抹東西的動作。

他這才注意到，除了莫遠以外的餘下三人，身上圍裙都是幹凈純白，只有莫遠的有無規則花紋，越看越像是潑濺上的污漬。

在我離開之後，又發生什麼了？

古夏把手揣進衣兜，背靠牆，沿著路燈打在矮屋房檐上而落下的陰影向四人逐漸靠近。

「誒，黃哥，差不多算了啊，得饒人處且饒人，」一直飄在幾人身後的「小白圍裙」忽然出了聲，差點隱形在背景色中的黑皮往前邁出一步，「人也找到了，咱們就先回去吧，店裡還忙著呢。」

他本來是忙過一波，想趁著空當出來抽根煙緩緩勁兒的，正好碰到瘦子叫胖子出來找人，就叫住兩人一塊兒出來了，沒想到這瘦子開口就這麼臟，讓他聽的一陣陣犯噁心。

「哎喲，你看看你看看，這會兒你又當上好人了，剛才他被客人潑湯的時候，怎麼不見你出來呢？」瘦子也不知道是好不容易看到莫遠吃癟高興，還是夏天肝火太旺，見人懟人，毫不含糊。

這會兒聽著黑皮幫莫遠說話，迅速調轉槍頭，轉向黑皮。

不過這黑皮可沒有莫遠那麼內斂，見瘦子這架勢像是要訓他一頓，登時雙臂環胸，朝瘦子挑了挑下巴，「他被潑湯的時候，我正好被老闆叫去上酒，忙得不可開交，哪有時間去看外面發生什麼，你是不是找茬兒動手？來啊。」

胖子點點頭，覺得黑皮說的也對，轉頭面向瘦子，示意該到他的回合。

瘦子鬆開莫遠，把他推到一邊，擼著袖子就要往上沖，「來就來，誰怕誰啊。」

可真當他衝到黑皮面前，發現胖子和莫遠都沒有想要勸架的意思，不由有些犯慫，「這事兒本來就是因為莫遠起的，要不是他把給客人湯弄鹹了，客人哪能發那麼大脾氣，再說了……」

瘦子看了一眼黑皮，又瞥了一眼其他兩人，漸漸也沒了底氣，「要不是你當初和老闆提議在酒吧外圍加圈西餐，他能連著讓人收拾兩回麼……」

「呵……感情這還怨我了？」黑皮震驚過後冷笑一聲，「成，可以，我去找老闆讓他拆了外面那破棚子，行了吧？」

說完，一把推開瘦子回了酒吧，把門摔得砰砰響。

「誒我不是那個意思……」瘦子抻長脖子，目送黑皮進去，被他的摔門聲嚇得直聳肩膀。

再轉過來時，就不是之前那個畏畏縮縮的樣子了。

「你看，黑皮都是因為你生的氣，到時候老闆要真把外圍拆除了，也都怨你！」瘦子扣著手指，吊起眼梢子看莫遠，「你就說怎麼辦吧。」

「我……」莫遠抬起頭，目光撞進瘦子眼中。

瘦子忽然生出種被扒光了暴露在日光下的錯覺，莫遠彷彿能看穿一切，他做的每個小動作，都已經被看在這雙漆黑的眼裡。

一大滴冷汗從脖子沁出來，飛快滾落進衣領。

瘦子像是為給自己打氣一般，將聲音提升八度，「你看什麼看！喪門星！我可是聽說了，凡是在你身邊的人，沒一個能好的！出生就剋死你媽，三四歲又剋死你爸，就連你爺爺都讓你克的瘋瘋癲癲的，哦，現在長大了，又來克我們了？你就是個瘟神，我可求求你快走吧，別在這個小店呆著了，老闆養的起，我們可養不起，我可還想活命呢。」

胖子第一次聽說莫遠家裡情形，不由得猛吸一口涼氣，沒控制好自己，「喲」了一聲，往瘦子旁邊靠了靠，將目光投向莫遠。

莫遠在瘦子說到喪門星的時候，就已經移開視線，重新低下頭去看腳尖。

昨天新刷的鞋子，又被濺上了濃湯湯汁，有團亮晶晶的，形狀看起來很像一隻蜜蜂。

也不知道能不能刷掉了。

先試試看，要是刷不掉的話，就辭職吧……

莫遠偷偷勾了勾腳趾。

便宜鞋子，十五塊，鞋頭有點兒硬，稍微一動就硌得慌。

他在這胡思亂想，瘦子見他不動，就罵得很不爽，再次輪過一圈狂轟濫炸後，終於忍無可忍地伸手，懟了莫遠一下，「我跟你說話呢，你長耳朵了沒有，就不能吱個聲？」

「我……」莫遠深吸口氣，剛要說話，就覺得自己虛握的手上，傳來了不屬於他的溫涼觸感。

「嗯？」逆著溫度傳來的方向，沿手臂望回去，果然見到他左手上，握著另外一隻手。

手的主人比他矮了半頭，黑衣黑褲，臉上因為帶著黑色口罩，更顯眼神亮得犀利，甚至帶了些令人驚懼的狠戾。

莫遠看到他腳的時候，他正抬腿踹出，直蹬瘦子胸口。

沒想到兩人勢均力敵，在瘦子大步後退，摔坐地上的同時，他也跌跌撞撞地倒退不止，多虧莫遠就在他身後，能給他當個緩衝，要不這英雄逞的得難看死。

「操！」莫遠聽到來人低聲咒罵，「這也太他媽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