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四十一」

為小少主打理好後，十二笑離身退到門外守候。尚千水獨個在浴桶里泡了一會，又呆了一會，才醒起止棄那身還沒有洗的，說不定正等得急了，便快快地起身出水。

架子上擺著套紅色輕衣，是十二笑為他備好的，尚千水將之拿起看了看，竟覺有幾分眼熟……

忽地，一雙幽魅如夜的眼眸攝進了腦海，剎那而過，使他眼前浮現出一壁玉晶鏡！看向那鏡中之人，一身紅裳如血，冶艷欲滴，容貌與他一模一樣……

尚千水用力甩頭，揮掉了腦里那些幻覺，怪著自己又胡思亂想的，只把手裡輕衣披上身肩。穿戴間，忽爾聞見『嘀咯』一響，像有個什麼小東西掉了在地！

『叮叮鈴鈴……叮鈴鈴……』

一串清亮的曲音隨之響起，尚千水心間一顫，俯身下看，發現腳邊有個精緻小巧的木盒子！

不知還有會自個響奏曲兒的盒子，尚千水馬上便好奇的把它捧起來細看把玩，甚乎愛不惜手的，全然又成了個天真爛漫的孩子。

『叮鈴叮鈴…叮鈴鈴…叮叮鈴叮鈴……』

靜聽著一聲聲清亮悅耳的音韻，不知為何，尚千水心內油然而生了一種溫柔又熟悉的感覺……漸漸地，他隨著這八音盒飄響的旋律，輕輕吟唱起了一段零零碎碎的歌謠……

……

夜闌珊 聲寂靜 拂波起舞弄清影

夜無月 仰繁星 細數銀漢千輝瑩

曉知有 夢覺醒 心隨所願 無憾此情

……

悠悠的歌聲逐漸變得深邃縹緲，彷彿帶著他穿過漫長歲月，到了一個比歲月更遙遠的地方，一個世外的世界……

在那裡，只有他一人，靜靜沉睡著。朝夕以伴的，是傳響於耳畔的聲聲心跳，還有這曲歌謠……

他知道這曲歌謠，卻不知道自己為何知道……朦朧又混沌的世外記憶，已然摸索不到任何經歷的痕跡，但溫柔與熟悉的感覺是那麼清晰，如同融入血脈一般，使他深刻難忘……

吟唱著，尚千水驀然喚出了一聲……

「娘……」

驚訝地，他雙手捂住嘴巴，指尖觸到臉頰時，只覺有冰冷的水滑下。他詫然一顫，把手張開一看……

是淚水？！

就在這一刻，他心臟的情毒突然發作，撕起了強烈的痛！

「啊！！」

尚千水把五指抓在心口，感覺那情花的根刺在心臟里瘋狂滋長起來，如千針萬針在深內貫穿，裂痛陣陣趨強。他急忙抱起永凝珠，幾番嚐試運功抵鎮，卻發現功體內寒氣紊亂失控，怎麼也制止不了情毒！

「唔……」

喉間湧起一口腥甜，尚千水捂著嘴唇，冰冷的殷血從他指間滲出，只見越流越多，如注不止……他感覺到害怕，想要叫喚求救，聲音卻凝滯在了粘稠的喉中，一絲不聞。昏暗漸漸襲入意識，忽而腳下一沉，尚千水的身體脫力地墜倒在了一片血泊之上，再也無法站起。

不要……爹……

尚千水顫顫地蜷縮起來，在殷紅的血色之中痛苦喘息著。彷徨的他不知如何停止這一切，只覺這股折磨在體內的情毒，比過往每次的都要強烈千倍萬倍！

好痛……為什麼會這樣……

視野陷入朦朧，尚千水以為這回也會像過往的一樣，當劇痛達至承受的極限時，自己便可以『死』去，從而擺脫這場痛苦……

然而這一次，他並沒有能夠『死』去。即使意識盡潰不堪，心跳微乎及微，但那劇烈的裂痛仍在體內無邊擴張著，深而更深，彷彿永無盡頭……

別無選擇之下，尚千水只能咬下血唇，抱起永凝珠再一次地嚐試運功。純寒真氣肆亂釋放，四周霎時濃霧充斥，冰霜凜冽！

如此強烈的寒氣溢出，十二笑於門外早已察覺，正要破門時，赫見一襲白衣映於皎月之上，酒香飄溢，緲緲身影如夢似幻……

「啊……」

微弱的呼聲讓十二笑隨即轉回心神，他果斷出掌擊碎了木門，衝進澡間里！

「千水！」

揮開濃烈的寒霧，只見尚千水倒在濕淋淋的石地上，一手緊抓在心口，五根指骨白得幾乎透明，已是恨不得把整顆心臟從血肉里挖出體外！

「振作點，千水！」

十二笑扯了邊上的長袍給他裹住酮體，又為他點了幾處鎮痛的穴道，卻是毫無作用，連試了睡穴和暈穴也不見效。

尚千水張動著嘴唇，努力讓自己發出聲音，「想…想辦法…讓我，我…死過去……快…快點！」

「千水！」

姑且一搏，十二笑聚內力至指尖，點向他後頸死穴！不料觸及一剎，寒氣自指尖直竄入體，凜冽難抵，叫他不得不縮手退回。

尚千水仰首長長痛吟一聲，濕淋凌亂的臉頰迷惘地左右晃了幾下，頹然又倒回十二笑臂彎里，依是無法死去。

這事情難辦了，如何讓尚少主死過去？！十二按急思索著，忽間腦光一閃！

「千水，再堅持一下！」

與此同時……

一根幽綠的毒針被放到林孤涼掌中，看著這根細如牛毛的針，他眯起雙眼，突然用力捏下！

「你想做什麼？！」

高止棄見此一震，趕在毒針被掰碎前，迅速出手阻止了他！

林孤涼捏緊拳頭，把針緊緊收進拳心，「高止棄，這件事情由我負責！」

毒針逼出後，功體已運暢無礙，高止棄掌出勁風，疾奪對方手裡的針，「這根針是用來追查那『女人』底細的證據，你想負責什麼？！」

林孤涼捏拳不松，格擋著擊來的掌風，只道，「這根針由我來保管！」

高止棄眯眼，看得出他的想法，卻不肯承讓。此物與尚千水背後的秘密有聯，亦是他正急切需要的線頭！

「把針給我！」他沉道。

「這事我會親自問她，不要你插手！」林孤涼咬道，運氣勁至手臂，向前衝出一掌！

高止棄疾退半步，氣息驟轉肅沉。只見他抬手運功，亦使力衝出一掌！

正是兩掌交擊，千鈞一髮之際……

「不好了！！」

十二笑抱著尚千水破門而入，尖聲一喊，「千水他想死死不過去，你們快幫忙想個辦法！」

銳拔陡峭之音，貫耳穿腦！

高止棄正處精神繃緊，不料給這聲嚇得一個哆嗦，掌風打歪了去的，下盤沒穩住，上身直撲向前！

聽到喊聲，林孤涼扭頭望向十二笑，一刻沒有留神面前狀況，只覺胸膛倏地一沉，回神時已被高止棄壓倒在床上……

「啊！！！」

兩男同聲大叫，叫得震耳欲聾，驚悚凄麗！

尚千水睜開了雙眼，淚霧朦朧，只隱約看到那床上交疊地躺著兩個光溜溜的男人在喊叫，其中一個還好像是……止棄？！

忽然之間，尚千水感覺自己的心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揪住，氣若遊絲的呼吸驟然急促得難以緩下，更有某種摸不清道不明的陌生情緒在全身里外洶湧奔流！

只道那手抓起他的心一撕，那痛，痛得他就此『死』了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