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四十四」

百通客棧的門前停了一輛馬車，不但非常漂亮，還是由鹿驅的！

那鹿有名為『靈犄』，矯軀十多尺有高，犄角揚如仙樹花枝，通體日見金暖，夜見銀輝，鳴音宛若歌謠，聰敏通達人性，據聞是摩星嶺上獨有的稀世珍獸，有緣百年一遇，無緣千年不得，人間萬金不換，乃當今武林盟主百里夢的專屬騎乘！

此番百里盟主派出心腹左使五十里隨張三里一同，帶領武林盟隊伍再次前來百通客棧，駕『靈犄』為邀，誠意迎請高止棄上百香山相聚一見，更傳話將以上賓之禮，親身接待！

道那前來迎請的隊伍為數上百，個個正裝得體，隆重其事，言禮恭敬，可謂盛意拳拳。又見左使五十里與高止棄轉遞了一張武林大會的金貼，上有盟主親筆加印，金箔紅徽，唯武林至尊者方可得之！

當知此事的江湖大眾無不大驚大怪，百通客棧裡面一片人聲沸揚，情緒泛濫成災……

沒有搞錯，就是那個高止棄！於金冊《武林榜》之中名位墊底，享有『廢剩一成，十年不勝』之稱的無為青年高止棄！

只見那個高止棄啊，他在光天化日之下，眾目睽睽之中，先是撕了那張武林盟主的親筆金貼，再把五十里和張三里連帶那為數上百的武林盟隊伍通通踹出客棧門外，最後在那隻『靈犄』屁股上使勁一拍，叫可憐的鹿兒嚇得四蹄蹬開，一溜風的跑了個無影無蹤……

沒有搞錯，就是那個高止棄！卑鄙無恥，低俗惡劣，品性不堪，跟原河十城女人都有一腿，甚至連自家廚房都不放過的高止棄！

當場所見，滿座目瞪口呆。不但五十里，張三里，還有武林盟隊伍，就連事不關己的江湖散客也都按捺不住了，紛紛抽刀拔劍扛大鎚的，一哄向著那個高止棄圍沖而上，只為看他到底得了何等本事，敢有此不可一世的囂傲！

怒眾洶洶大起，廝殺喊聲在左搖右晃的百通客棧里震響重重！一場看似刀光劍影的混亂大戰，卻只在那個高止棄的無劍一揮之下，便徹底地結束了，無關血腥激烈。

是道：

四方八路，不敵一襲青衣。

群刃鋒芒，不比一隻水瓢。

親身經歷了這場『打架』的群眾無不張口驚震，而其中有張三里是為最甚。萬想不到，不過數日時距，這高止棄的劍氣功力竟能特飛猛進得如此厲害。雖猜想或有高人暗中相助，但這高人定然不只一般的高！

旁人多有不知，五十里身為盟主心腹，多年隨行於百里盟主左右，物識一切。方才入室撞見之時，他一眼便認得了那個給高止棄抱在床上親擁的冰寒人兒，正是尚水宮主的獨子，尚千水！更知這位尚少主常年深居尚水宮中，性情單純如水，不染俗世塵埃，乃至五十里見了那幕後即場是驚，這刻更為驚上加驚，卻不敢再推深個中情由，只給張三里和帶領的武林盟隊伍道了句，「事態有異，速回稟告盟主。」

接著便帶一夥人揚塵離開了，倒叫行事幹脆。

將那些礙事礙眼的江湖大眾一捆又一捆的都扔飛出窗外後，高止棄把自家大門『嘭』的一聲關上，整棟百通客棧晃了晃，片刻又是平靜如初。

…………

那爹高止寒覺得，他人生雖不至於轟轟烈烈，但也算幾許風雨，對於世事百態，自問是看得甚開。所以就算兒子做出何等瘋狂之事，那爹亦不會阻擾過問，甚至加以鼓勵。畢竟人生乃是一場意想不到的旅途，敢於瘋狂的心來之不易。

然而只有這一次，兒子這顆瘋狂的心，是遠遠地超出了他的意想不到……

高止寒坐在房間里的一把椅子上，看著筆直站在跟前的兒子，還有澀羞縮在兒子身後的那個……

那爹嘆了聲，問道，「止棄啊，你冷不冷？」

「不冷。」高止棄答道。

高止寒不懂武功，不可能像兒子那般以陽抵寒，當下只得在滿室飄散的寒氣之中打個哆嗦，又問，「那餓不餓？」

「不餓。」高止棄答道。

那爹語氣還算平靜，「那夜你回來後半句話不說就兀自藏進了房間裡面，直到現在，快有七天七夜沒吃沒喝了……」

「爹！」

高止棄正要發話，卻給那爹先抬起一手打止著，只向他的身後招了招……

頃刻，尚千水從高止棄身後輕輕走了出來，白凈的臉頰淺透微紅，一雙冰白的細手緊緊抱著永凝珠，渾兒看著柔和乖順，又很是緊張的。

「你是尚千水？」那爹和顏地問。

「是……」尚千水點了點頭，禮貌道，「伯父你好。」

那爹問道，「止棄去找你打架了？」

「是的。」尚千水輕聲道，「我答應他了。」

或因尚千水寒氣幽幽的身子，那爹隱隱打了個顫，瞄了瞄他胸前那顆似冰非冰的球，又問道，「那為何你又來找止棄打架呢？」

尚千水答道，「因為我們之間發生了許多事情，這架一直打不成。但我答應過一定要和止棄打的，所以決定親自來找他……」

「呀，你們之間發生了許多事情？」那爹又打個顫。

尚千水臉上的泛紅漸深，低低答了聲，「是……」

「好吧……」那爹吸下一氣，再呼出一氣，定道，「這一架，你倆都不用打了。」

聞言，高止棄與尚千水同時大出一聲，「為什麼？！」

只見那爹神情淡定地，先以一手按住兒子，與尚千水說道，「當日止棄之所以去找你打架，完全是出於我的意思。但如今我已沒有那個意思了，所以止棄他再不需要和你打架。」

「可是！」

尚千水急的想說，卻見那爹已轉向高止棄那邊，肅話道，「止棄，爹有一件極重要的東西交給你。明日一早，你便帶那東西上百香山，親自向百里盟主賠罪道歉，接受他的邀請參加這次武林大會，明白了嗎？」

「不！」

當高止棄要拒絕時，那爹又轉向了尚千水那邊，溫嘆一聲，與道，「若無要事的話，你可儘早歸家了，別讓家人為你獨自在外而擔心……」

高止棄滿心發緊，直身一立，即要無所顧忌地道出自己的真心實意之時，卻見尚千水竟一臉認真的答了那爹道，「伯父……請你放心，我明白的了。」

你這呆瓜，明白什麼！

。。。

同在這天，林孤涼先替二街的黃媽運油醋到五街的李記絲綢鋪，然後保護李家三夫人與四小妾撕斗時不受傷。哪知三夫人輸了嘴舌，一氣之下把運來的油醋喝光，鬧得病入膏肓，不省人事。

如此這般，林鏢頭既要賠五街三夫人的藥費，又要賠二街黃媽的油醋錢，人財兩撲街，無愧鏢界奇挫！

同類事情經常發生在他身上，但這天打擊特別大。摸著衣袋中僅剩的五個銅板，林孤涼咬牙，折回李記絲綢鋪的後院，敲了敲門。

李四小妾笑呵呵的開門，問他可想好要什麼酬勞。林孤涼先堅定的表明這次純屬意外，自己不是幫凶！四小妾呵呵得意，領他進了布倉。

「隨便挑吧，三丈之內。」

掃過琳琅滿目的布匹，最終定落在一卷紅色綢緞上，林孤涼摸著那柔滑的面料，問道，「一套衣裳……大概需要多少？」

四小妾瞧他曖昧一笑，對疊畫出六尺，「可是送給心儀的女子？」

林孤涼表情有些尷尬，「那個……她身材比較高挑，怕需要多些……」說著，把布卷上的尺子移過一段。

「誒呀，這是男子的尺寸！」四小妾驚訝道。

「她長得比較高！」林孤涼強調道。

四小妾媚目斜瞟，上上下下打地量起這個高大健碩的男人，嘴角掛出深笑。林孤涼被她瞧得渾不自在，沉著氣道，「請替我記賬，布錢日後定會清付。」

四小妾一笑，對疊剪下七尺給他，「急什麼，咱家醋缸還空著，等你下次送油醋來了，我還要叫上兩房夫人來一起分羹的，呵呵呵～」

四小妾笑聲如鈴，卻聽得林孤涼後背悚麻……女人之醋，實在恐怖！

包好那捲紅布後，林孤涼急沖沖的走出了李鋪後院，幾步回頭，還是囑了句，「布錢請一定給我記賬！」

「呵呵呵呵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