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四十六」

寂夜，皎月於空。

城郊數十里外，一片平靜若止的湖面上，正來回蕩漾著一圈又一圈的幽藍漣漪……

容水以心，予水於意，止水心法猶運。

尚千水抱著永凝珠，以寒體貼於高止棄懷中，呈現幽藍光芒的純寒真氣自他體內緩緩溢出，伴隨一圈圈漣漪渡向高止棄的奇經，與他體內陽烈相和相融，吐納吞吸，為其化解著那股幾欲癲狂失控的躁熱。

時辰一點一滴流過，止水無聲，唯聞心臟的跳響越漸劇烈。尚千水抿緊嘴唇，強持著專註運功，然而只覺這刻把他緊擁的身軀熾熱非常，那股急升的陽火彷彿能炙沸整片冰冷湖水……

「止，止棄？！」

「噓……乖，別說話……」

月華灑下，銀白如霜，覆蓋了水中一雙依擁的軀體，無瑕冰白與矯健麥色相互抵貼摩挲，濕膩而粘濡的細音繚繞於夜空，繾綣之韻律動不罷，氤氳之息如縷不絕。強烈而激蕩的感情，與那貫穿的力量一樣，令人沉淪陶醉，難以自拔……

驀地，尚千水仰起發出了一聲細長呻吟，自個冷若冰霜的深處竟生起陣陣被熾熱澆灑的燙疼，洶洶不絕如熱浪洪潮，把他滿身里外徹底覆浸其中……

「啊……」

這難以言喻的感覺……要比初次承受時的……更強烈……許多……許多……

混渾之間，聽到高止棄的聲音在他耳畔低問，「痛嗎？」

尚千水昏昏地搖了搖頭，張開紅艷欲滴的嘴唇，「不痛……」

……

晚風吹起，湖邊青草嫩嫩，沾滿了濕潤水露。兩人躺在柔軟草地上，彼此依然深擁緊抱著，其上只披了件寬大的青灰衣袍。

雲雨達頂，潮過漸歇，盡然釋放淋漓，但一方嘴唇仍在痴眷地把另一方吻了又吻，反反覆復，執迷不悟，似是要傾盡一切，管它肆無忌憚，無法無天。

漂浮的幽藍碎冰在兩人身周凝凝閃爍，景緻宛若星河繚繞，如夢似幻，令人陶醉得不願復醒……

但，這一切，終是要醒。

「止棄，你聽我說話好不好？」

「什麼？」

尚千水把冰白的手心給高止棄胸膛輕輕一抵，讓彼此終於離了些寸。他抿了抿雙唇，含下唇間炙紅的刺疼，與道，「你一定要上百香山找百……唔！」

話半未完，豈料那品性不堪的混蛋又再欺身而來，一口堵回了那些令他不勝其煩的說話，不聽不聞。

唇齒交濡，深深抵纏，尚千水如此由那混蛋恣縱了好一會，卻見對方欲罷不能更得寸進尺的，於是不忍氣惱，終究決定使出最後絕招！

只見尚千水伸手取去，抱回身旁的永凝珠，將之高高舉起，就在即要砸下的一刻，高止棄撐身一離，一把抓著他纖細手腕，暗勁捏入關節之中，不傷不痛，卻讓尚千水脫力的鬆了雙手，那球沉聲墜地。

高止棄看了眼，轉頭撿起一件散落在地的水藍輕衣，掌生陽熱，片刻暖幹了衣上沾水。然後他又撿起另一件青灰的，邊弄邊道，「我們不上百香山，更不會去請求你的那位百里盟主。」

「止棄……」

「千水，我要帶你去的地方是紅天崖，在那給你找破解情花毒的辦法。」

說著，高止棄給尚千水那露於晚風中的素體披回了幹爽衣袍。擺弄間，目光一直注視在他心口那朵殷紅如血的情花上，瞳色深沉……

尚千水只可把衣襟攏緊了，與道，「東方阿叔說過，你奇經初愈，難憑已身功力控制他所注的陽氣，若然不請百里盟主為你調和的話，陽氣成亂則反噬其身，終有性命之危！」

聞言，高止棄臉色一沉，道，「千水，我也說過了，不要再提起你的那位東方阿叔，更不用你來替他管我！」

這呆瓜，每次做這事情的時候都非要把那叫東方極的男人掛在嘴邊給他提個不停！唯恐他不知自己之所以這般禽獸不如，無顧荒山野嶺的癲狂發泄，是全賴受了他所注於體內的那些『大恩大德』！！

「我，我只是不想止棄你有危險……」尚千水不懂如何勸話，只知此事攸關性命，為他緊張不已。卻是不解地給對方那雙凶巴的眼神一瞪，心裡頓成委屈，聲音隨之帶了泣咽。

高止棄舉雙手沒轍，只得把人抱進懷裡安撫，話卻堅決依舊，「我不要任何人來幫我，就算有性命之危也不要，誰都不要！除了千水你……」

尚千水一顫，雙眸發濕，「但是，止棄……我不可能一直在你身邊……」

高止棄一震，臂彎緊錮，讓尚千水滿頰冒紅，「你這是什麼話？我們已一起走出來了，你不在我身邊，還想自己去哪裡？！」

尚千水把唇一咬，始終不知如何把事實告訴與他，心下反覆思忖，最後只好問道，「止棄……我們是朋友，對嗎？」

高止棄咬道，「那又怎樣？」

「你說過，朋友之間要互相幫助……」尚千水深一吸，抬起頭來與他四目以對，耐著燙紅的臉頰道，「我為止棄你做，做了那事情……止棄也應該為我……上百香山找百里盟主……」

「不！」

「止棄……」

「就算你為我把那事情做一千次一萬次，我都不會為你去找那個百里盟主，你若覺得我是個卑鄙無恥的大混蛋，可以不再和我做朋友。但不管我們之間是什麼關係，我都一定要把你的情花毒解掉！」

尚千水聽得不知如何是好……

同在今夜，一方視以重踏江湖的始程，當夜盡曉升，還有天涯海角的漫漫遙途給彼此一起攜手共行。但另一方卻明白，此夜已是他們與共的最後時光，曉日之後，兩人便將天各一方。今後或許還會相見，又或許永遠不見。既知此別無期，亦只為走得無牽無掛……

良久，尚千水在高止棄懷裡輕輕一蹭，竟像個可人兒般的，主動與道，「止棄，你再吻我一次，好嗎？」

高止棄挑眉低頭，心道這呆瓜又想打什麼主意？卻不待他問話探出，只見尚千水已盛情地仰起為他送入唇吻。熟悉的冰寒氣息涌滿深腔，帶著執意的衝動，讓高止棄心神一刻離了理智，陽熱炙喉，便是情不自禁地捧起他後腦勺更深一吮！

忽地，一顆小小的東西滾進了高止棄食道，不予他反應吐出的機會，已然迅速融入腹中，化入功體……

一浪驚訝淋頭灌頂，高止棄使勁把尚千水一推，瞪目對他，「你，你給我餵了什麼藥？！」

「我……」尚千水怔著，坐在地上不敢說話。

「這種事情誰教你的！？」

高止棄滿臉怒色震驚，當要將尚千水抓起逼問時，全身頓然漫開一股潰散無力，叫他整個倒了在地！

「止棄！」尚千水爬起到了他身邊，「沒事的……那顆是東方阿叔給我的百樂丸，只說會讓人散軟無力，不能運功行動而已，並不會傷害身體的……」

高止棄聽得憤火攻心，偏要拼勁的強行運功，卻發現源源內力猶在經脈卻沉盪如空，幾番致他癲瘋欲亂的陽烈竟於藥效之下一絲不提！高止棄心底不由一震，這小小的一顆藥丸是何其厲害！

「千水，到底為什麼！」

高止棄雙眸迸出深光，尚千水顫著一縮，然而還是堅持道，「放心吧，百里盟主是個很溫柔很溫柔的人，他絕對不會因為那點小事而與你計較為難的。東方阿叔說了，只要你能親自帶著『海誓山盟連理劍』上百香山找他，他就一定會答應你的請求。」

「夠了！不要再給我提什麼東方極，百里夢，還有那條鹹魚！」高止棄怒中又惱，「我是在問你，你尚千水！到底為什麼！！」

「我……」尚千水別過臉，低道，「我出來太久了，家裡人會擔心我的，明日必須回家……」

「你說的回家，就是回去那個尚水宮？」

尚千水答不出聲來，只抱著永凝珠望向天幕，皎月當空，此夜無星……

「你是還想回到尚天水的身邊，而不要跟我一起走嗎？」高止棄看著尚千水，問他。

終究，尚千水忍不住，轉身又偎入高止棄懷中，再次與他低求，「止棄，我是一定要回去的。但你就答應我吧，別讓自己有性命之危，好不好……」

「不。」

「止棄！」

「我現在已經動不了，是留不住也帶不走你的，你想走就走，想怎樣就怎樣，我性命危不危只是我自己的事情，與你何幹，又為何要為你答應？」

高止棄說著一笑，這豁似放棄的一笑，直讓尚千水心裡揪得一痛，情根欲撕，裂痛暗深，叫他慌忙把永凝珠抵到心口上，深深呼吸……

高止棄瞥過他緊抱於胸前的球，又一笑，「怎麼，還不快點走？你回到尚水宮了，從此就可以繼續過那神仙一樣與世隔絕的生活，白天在飛瀑樓上望遠山修心法，夜裡跟他睡一張床上觀星辰說故事，日子何其美妙。到了不為人知的時候，你還可以與他做那種沒有感情才做的事情，讓他對你很好很好！」

「………」

尚千水坐在地上，一動不動的，晚風吹拂水藍輕衣，襟下一抹殷紅刺目。漸漸地，他緊咬的嘴唇顫抖著，單薄的身肩也顫抖著，一切都在越顫越厲害……

高止棄只看著他，臉色深沉而無動於衷。這番不堪入耳的刺話就是他故意說出來刺他的，還恨不得把每一字都刺入他心內最深的地方，扎出能見的血來！

可惡……這個不諳世不識情的尚水宮少主，竟自恃一顆情毒寒心就想來與他拼感情？那就讓他知道吧，這感情，他可比他更厲害千倍萬倍！！

「止棄……」

「閉嘴！」

「我……」

「別出聲！」

鼻子一酸，尚千水終於再也忍不住，像個孩子似的哇哇哭了起來！

高止棄一汗，「你這是哭什麼？！不要哭！」

「嗚嗚……混蛋……大混蛋……」

頭痛！高止棄咬了咬牙，雖受藥力影響而無法運功，但練就的敏銳耳觀已讓他察覺到，四周有異響在潛潛逼近著，飄風帶來了縷縷薔薇香……

見那呆瓜還在那哭得不清不白，無頭無腦的，高止棄一嘆，好氣與道，「千水，多虧你喂的那顆百樂丸，現在我有性命之危了，你打算怎麼對我負責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