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4月2日 陰

上課睡覺被班導抓住了，更年期的女人好可怕。

昨天晚上幾乎沒睡，想到今天上學可能會碰到那個自戀學長就想以頭搶地，太羞恥了。上學路上沒碰見，中午吃飯沒碰見，還以為今天碰不到了，誰能想到下午上課不小心睡著了，被老班抓到辦公室，正正好好他就在！

崩潰！

不過他一副不認識我的樣子，幸好啊，是沒認出來吧。

可是，我那麼帥，他怎麼不認得我。

呸呸呸，不認識才好呢。

孟肖遠，重慶某重點中學高二生，男，十七歲。

他長得白凈清秀，性格卻很火爆爽快，大老爺們一個，不說話的時候看起來挺乖巧可愛的，加上他審美比較「可愛清新」，大家背後都叫他小元宵，有的女生還叫他萌萌。他性格仗義大氣，一般不生氣，聽見別人這麼叫他最多給個白眼，不過真的和他親近的人都叫他遠哥。

遠哥今天很苦惱啊。

他昨天一不小心就跟高三的某學長表白了，拜他同桌兼發小——余聞所賜，今天一上午他都昏昏沉沉的，想到昨天，他坐在窗戶前頭的書桌上，眼睜睜看著學長打開那個粉藍色紙飛機，微微皺著眉頭看完，然後扭頭對自己冷淡地說：「不好意思我高三，暫時拒絕，如果你堅持，去B大吧。」

孟肖遠把腦袋重重地磕在桌子上，把臉埋起來，他只希望誰都不知道這事，太丟臉了，他遠哥丟不起這人。

他也確實沒有跟任何人說過，除了他的新朋友——筆記本君。不要嫌棄他少女心，他從小獨立，父母對他一直放養，不會太親近關切，所以他看上去大大咧咧無拘無束，內心卻缺少安全感，一直都會有一個幻想夥伴陪著自己。之前的那個陶瓷狗儲錢罐，被表妹砸壞了。

余聞看見孟肖遠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戳戳他背：「嘿，遠哥咋了，球隊輸了還是妹子跑了？」

孟肖遠聽見余聞的聲音就生氣，微微抬起頭瞧他一眼，一腳把他凳子踹翻了，余聞倒在地上，班上的同學聽見動靜都看過來，孟肖遠仍然趴著。余聞爬起來，拍拍屁股，估計孟肖遠是看到了情書生氣了，自己確實寫得噁心，什麼雖然我是男生你也是，可是性別不同如何談戀愛，你對我有致命的吸引力。自知理虧，不敢再惹那個祖宗，乖乖坐在旁邊看漫畫。

下午第一節就是班導的物理課，余聞老虎屁股拔毛，把孟肖遠喊了起來，孟肖遠懶得理他，問了一下講到哪兒了，翻開書，一隻手撐著腦袋看黑板，慢慢的慢慢的，黑板上的字就看不清了，成了一團一團的白色霧球，撲騰著翅膀飛來飛去，飛到他眼前，成了學長皺著眉頭的樣子，他恍然醒來，看見了班導歪曲的臉。

然後他就被班導領到了辦公室。他高一成績很好，文理科都不錯，不偏科，升高二時，他本來想去文科，家裡卻堅持選理科，他妥協，卻對學習越來越難以投入，成績也從年級前一百退到了四五百之列。班導無非是對孟肖遠說什麼學習態度的問題，說他其實很聰明，好好學一定能到前一百，已經學了理科就要擺正心態，吧啦吧啦說了一通。

孟肖遠卻心不在焉，他想昨天學長那句話好奇怪，他不知道昨天愚人節嗎？他怎麼就以為那情書給他的？男生寫的表白不覺得很噁心嗎？他為什麼不直接拒絕？今天一上午都沒有碰到是不是碰不到了？以後碰見會不會尷尬啊？他應該不認識我吧雖然上次翻窗戶還被他笑了……

思緒越來越遠了，被老班敲桌子的聲音拉回來：「孟肖遠，你什麼態度，想什麼呢？這是讓你神遊的時候嗎？你學習為了我，還是為了你爸媽，這是你自己的事，你這樣以後怎麼考大學？」

孟肖遠低著頭不說話，他知道這時候說多錯多，不如不說，老班說完了自然就會把他放回去。

「你站在這裡好好反思，下節課單元考試，你站在這裡寫，寫完再回教室。」

「啊？是，老師。」孟肖遠接過卷子，拿起班導桌子上的筆，站在辦公室開始寫卷子，隔壁教室里同學們聽見單元考試時發出的抱怨，只隔了一道牆，彷彿隔了一個世界，遙遠得不真實。

第三個選擇題要計算，沒有草稿紙，他又不好直接拿班導桌子上的東西，只好在手上打草稿，一個拉力，一個摩擦力，一個……

「李老師，這是高三的學生檔案表。」

「孟果啊，放那兒吧，你下節課是不是體育課？來來來，幫我統計一下數據。」

「好。」

孟肖遠感覺到手心的刺痛，這才發現筆尖停留已經好久，在手心戳了一個小坑。

是他，他叫孟果啊，和我一個姓額，名字，好可愛。

老班回來，看到孟肖遠把手攤在前頭髮愣的樣子，好笑，看見他手心的草稿，又是無語：「用手打草稿，你不是喜歡歷史嗎？不知道蔡倫是誰？」

孟肖遠嘿嘿地笑，下意識收起左手，暗地搓了搓手心，裝作不在意地瞟了角落一眼，理科主任李主任的辦公桌在那裡，孟果坐在電腦前頭，噼里啪啦敲著鍵盤。

老班坐下來，也看見了那邊：「喲，老李，你怎麼把B大生叫過來幹活啊，真夠可以的，不怕他班導找你啊？」

李主任拍拍孟果的肩膀：「沒辦法，晚上就要交，小孩子手快眼睛好，他體育課，被我抓壯丁了。」

老班笑，把孟肖遠手裡的卷子拿了：「去去去，看你也寫不出來，幫李主任幹活去，都說你打遊戲厲害手速快，別浪費資源。」

孟肖遠愣了愣，就被李主任拉了過去，踉蹌著，還沒來得及反應，就歪在了孟果面前，和他對上了眼神。

孟肖遠慌亂逃開，內心如同火山噴發：「不認識我不認識我不認識我。」

孟果只是平靜地看了一眼，又看向熒幕，往左挪了挪，把鍵盤讓出來：「名字，性別，學籍，學號，班級，按順序，我念你填，可以嗎？」

孟肖遠咽了咽口水，坐下來，他能感覺到左邊那個人溫熱的體溫，校服拉鏈開著，露出裡頭灰色的毛衣，幹幹凈凈的。他下意識藏起手心裡的灰黑色墨跡，把手放在鍵盤上。

那邊李主任和自己班導正在閑聊，聊到了自己和身邊的人，無非是一褒一貶，他有些臉紅，身邊的人卻沒有任何異常，彷彿那兩個中年人討論的不是自己。

「王正，高三十班，學籍重慶……」他讀得很慢，字正腔圓，沒有所謂的口音，也不是川普，很清楚很舒服。孟肖遠回神，眨眨眼，手上速度飛快。

他聽見身邊的人輕輕笑出來：「手速挺快啊，那我讀快點兒了，不然一會兒弄不完。」

「嗯。」孟肖遠應了一聲，心裡卻在想，他到底有沒有認出自己。

孟果加快了速度，可是數量真的太多，雖然只有高三重點班，他們錄完，還是到了下一節課。

孟肖遠站起來，手有點酸，他撐撐胳膊，準備回教室。

「欸，那個學弟。」孟果叫住他。

孟肖遠瞬間全身繃緊：他他他他不會認出我來了吧，怎麼解釋啊怎麼解釋。

孟肖遠僵著身子轉過去，孟果遞給他一包濕紙巾，指著自己手心：「擦擦吧。」

孟肖遠點頭，孟果已經收拾好了東西準備走了，他突然有點失落，脫口而出：「學長你知道我是誰嗎？」

說完他就後悔了，孟肖遠你是傻吧，是吧，你有病吧，有吧。

孟果轉過頭來看他，疑惑地皺著眉：「我們之前見過，不好意思，我臉盲。」

孟肖遠被「臉盲」兩個字打在臉上，後退兩步抵在桌子上，孟果笑了：「你和我本家是吧，剛剛你班導說你不喜歡理科？」

孟肖遠已經不知道說什麼，點頭，又搖頭。

孟果走了，只是扭頭的時候說：「其實理科很有意思，你認真學一會兒，會喜歡的，加油啊。」

孟肖遠輕輕嗯了一聲，雖然他也知道，孟果聽不見，他跑到教室，哐當一聲坐下，被正在上課的生物老師瞪了一眼，他也不惱，打開書：「缺了半節課得補上啊。」

余聞被他嚇到：「魔怔了？老班把你咋了？」

孟肖遠不理他。

魔怔了，魔怔了。

我居然想學習，想看看理科，是不是，真的很有意思。

果然是魔怔了。

孟肖遠回家倒在床上，拿出鏡子：「真不認識，我長得那麼大眾臉，這麼容易臉盲？」

「不會啊，這麼帥。」

「呸呸呸，不認識不是更好嗎？孟肖遠你想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