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7月7日 陰

我無法描述這二十多個小時。

他就躺在我身邊一米多一點兒的地方，偶爾坐起來，安靜地看書看手機。你知道我完全無法忽視他的存在啊，雖然在他眼裡我就是一個陌生人，我不知道做什麼，插著耳機假裝看電影，一個字都聽不進去。

慘了慘了，我病了，得了眼睛裡有孟果自動聚焦，聽到孟果的聲音自動屏蔽外音的病，那叫什麼，對，手足無措，語無倫次，我他媽抖了一小時你知道嗎？

我不知道說什麼了，什麼也沒有發生，對，就是什麼都沒發生。

小爺我一點兒也不蠢，一點兒也不。

2015年7月10日 晴

啊哈哈哈哈吼吼吼嘎嘎嘎嘎嘎

孟果給我發微信了，他給我，給我，他主動給我發微信了！！！！！！！

啊！

走走走，涮火鍋切。

咱們老百姓啊，今兒個真高興。

2015年7月11日 晴

今天才發現我還沒告訴你他怎麼會給我發微信的，我樂過頭了，忘了，筆記本本啊，不要怪哥哥哦。

哈哈哈，哈哈哈，哦哈哈，先讓我高興一會兒。

其實，也沒什麼啊，就是火車上他沒帶現金，我幫他買了便當和水，他加我微信還錢而已。

WHO. CARE. 原因！

現在你只要知道，我，孟肖遠，是一個擁有孟果微信的人，而且是他主動加的我，主動啊。

嗯，我是不是應該矜持？

矜持你妹啊，脫褲子上啊，那個人是誰，孟果啊，你惦記了兩年多的人啊，你做夢都……

噓，我是一個好孩子，我要建設社會主義，你什麼都不知道，對不對，筆記本君？

真是嘚瑟過頭了啊，孟肖遠，一個微信，你高興個屁，別人只不過給你發了個紅包還錢，順便客氣了幾句而已，你個慫包還不敢多說話，多好的機會。

啊，孟肖遠你個慫腿，罰你這周晚上不許吃綠豆沙。

算了，就今天晚上好了。

算了，明天晚上好了。

2015年7月14日 雨

下了兩天雨了，挺大的。

我前天晚上真的沒有喝綠豆沙哦，遠哥超級有原則。

明天要是放晴就好了，去游泳，回來這麼幾天，整天想著孟果犯春，成何體統，我都看不慣我自己了。

不行不行，不能再視奸他朋友圈了，太猥瑣了。

可是昨天晚上發現他去年聖誕節解釋說自己沒女朋友，啊啊啊啊好開心。

對了，今天沒找到以前的泳褲，老媽說覺得會小就扔了，哈，會小，得意。明天再去買一條吧，大的。

2015年7月15日

我買了一條泳褲，大的，太大了。

我在泳池遇到了孟果，對，他半裸我也半裸。

我泳褲被人踹掉了，然後，我就在孟果面前全裸了。

重點是，他調侃了一句，我還反調戲回去了，我他媽都不想記得我說了啥。

我的臉還能再丟一次嗎？

啊啊啊啊啊

不活了，他當時看我的眼神，他笑得好大聲，我真是醉了，以後見到他怎麼辦？

卧槽，他這會能不能記住我認得我？

算了算了，還是不要認得好了。

【那個在泳池掉了泳褲的學弟】

這個標籤好噁心。

還有，最近我怎麼老用疊詞，我是一個根正苗紅的少年郎，血氣方剛的大學生，我要勇於面對和改正。

暑假不敢出門了，宅著吧，再在孟果面前丟臉，我就沒法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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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肖遠還呆坐在他的鋪位上，看著孟果，已經是不知道自己在哪兒了。

孟果一手拖著行李箱，一手拿著火車票，看了一眼鋪位號，往裡走，手上卻拖不動，他低頭看，輪子下頭卡了一雙白黑的板鞋，他順著腿往上看，對上孟肖遠的眼神。

孟肖遠回過神來，卻嚇成了一臉冷，假裝在看別處。孟果對他笑笑：「同學，不好意思，能麻煩你讓一讓嗎？」

孟肖遠「哦」了一聲，把腳收回來，心已經到了喉嚨眼，又看著孟果一副陌生的樣子，知道他一定完全不認識自己，心裡那股被壓抑的悲傷又湧出來。只是他腦海里起起伏伏一千一萬次，那個源頭只是在一邊收拾好一切，然後坐下，拿起書翻看。

孟肖遠覺得自己很沒用，一個人悲秋傷懷，矯情而幼稚。他換了個舒服的姿勢躺下，靠在被子上玩兒手機。

只是眼神完全不在熒幕上，過道上有一點兒響動他都要看一看，然後接著飄過去收回來的餘光，看一看孟果，嘗點兒甜頭。

每一下都讓他呼吸不得，心跳加速，臉上的紅上來退下，心率竟然再捨不得下來。

孟肖遠蹬腳，小孩子脾氣上來，對自己無法控制的心情莫名沮喪排斥起來，他穿上鞋走到廁所間。

開車兩個小時了，現在已經快六點，廁所滿了，他也不敢回到自己的鋪位，現在車廂連接處看風景，被抽煙的人嗆到，終於等到廁所空了一個，他走進去，洗把臉，看著鏡子里的自己：「慫。」

他對自己說，一臉不屑，而後又忽然笑起來，臉上肌肉擠成福祉的弧度，縫隙里都是孟果的影子。

他對自己說你小子真幸運，你小子要加油，收拾好心情走回鋪位。

一步一步走得輕快，那股子期待壓抑不住似的往外沖，卻在看到兩個空鋪位時墜落，彷彿溺水。

掙扎著在水面沉沉浮浮，抓著浮木掙扎，嗆水的窒息感讓你痛苦不堪，卻擺脫不能。你努力學著適應，努力學著控制水，你以為自己學會了漂浮，學會了劃水，你能自如，所以你放開浮木。而後你墜落，你沉沒，你的呼吸被奪走，你只能溺水，拯救不得。

「找你的卡嗎？孟肖遠，學弟？」

孟肖遠突然被灌入一大口氧氣，新鮮的，清澈的，讓他劃動四肢，浮出水面，重新抓到浮木。

他轉身，看見孟果笑著看他，手遞在面前，拿著自己的校園一卡通。

他慌忙接過來：「哦，謝謝孟果學長。」

孟果拿著剛剛接的熱水，露出他有點顯眼的虎牙：「你認識我？」

孟肖遠在心裡打了自己一個嘴巴，磕磕絆絆地說：「我也是重慶市*中的，當然認識你了。」

孟果點頭：「我聽說下一屆有一個學弟和我一個學校，就是你啊，我說呢，看你學號不是我們院。」

孟肖遠聽見他說看到了自己的學號，有些驚訝地抬頭，把孟果嚇了一跳：「別介意，我看你去衛生間的時候，這卡掉在了床邊，我一看是校友，就看了一眼。」

孟肖遠搖搖頭，表示沒事兒，又連忙低下頭，臉已經紅透了。

他的學生卡用的是舊身份證辦的，上頭的照片還是他國中的樣子，刺蝟頭，一臉青澀，還有嬰兒肥，嘟嘟的臉，泛著紅。他因為這照片被笑過好多次。

孟果不明所以，以為學弟不喜歡與人交際，就沒再打擾。他哪裡知道學弟是羞的，又哪裡知道這個呆萌的學弟其實是他們院的小王子遠哥呢？

過了一會兒，餐車推過來了，孟果要了一份尖椒肉絲，問孟肖遠，你要嗎？孟肖遠點頭，孟果拿著兩個便當放到小桌子上，孟肖遠拿出一張五十的，列車員收了就走了。

孟果轉身，才發現列車員已經走了，兩人面面相覷，反應過來列車員以為他們是一起買的，一起收了錢。

「我把錢給你吧，多少？」

「二十五吧，她沒找錢，一樣的的便當嗎？」

孟果點頭，手伸到褲兜里，列車到了一站，停下來，孟肖遠拆包裝的動作也停下來，看著一臉絕望的孟果。

「怎麼了？」

孟果看著孟肖遠，有點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出來太急了，沒取錢，身上就十塊錢了。」

孟肖遠沒忍住笑出來，他記得聽說過孟果有點兒生活白痴，原來真的這樣。「沒事兒，我請你吧。以後在學校說不定還得麻煩你啊，學長。」孟肖遠突然有了勇氣，這個迷糊的學長比起之前，更有了實體，沒那麼遙遠。

孟果搖頭：「那就更不能讓你請了，我加你微信吧，給你發紅包。」

孟肖遠被天降喜訊砸暈了，手機掏了半天，點了半天沒點對，孟果倒是挺快的，問了他的微信號，孟肖遠這裡已經收到了好友請求。

點下接受，確認好友關係，孟肖遠拿著手機洋溢福祉不能自拔。突然聽見孟果失望的聲音：「為什麼沒網了。」

二人抬頭，才發現火車已經發動了，中國鐵路網路，就別指望能發紅包了。

孟肖遠笑：「沒事，下車再發也不急，吃飯吧，都涼了。」

孟果也沒在糾結，兩人坐下，面對面吃飯，孟果習慣了食堂對面坐著同學或者陌生人，男生吃飯快，他幾乎沒抬頭。孟肖遠卻吃的緩慢，平日不喜歡吃的尖椒肉絲，也覺得香得很，笑容幾乎不曾下去過。

他們聊了會兒天，熄燈就睡了，第二天各自玩耍，孟肖遠鼓起勇氣邀請他看電影，孟果一句看過來把他打回來，孟肖遠還想告訴他其他電影的名字，看見他埋在書里的臉，又不敢了。

這樣，直到到站，二人在車站門口告別，上了不同的公車。

孟肖遠已經滿足得不能自已，他坐在公車最後一排，抱著書包，笑得露出一口白白的牙，眼睛都彎起來，看著微信聯繫人里的「孟果學長」，覺得整個世界都在愛他。

他想，果然，一切都是有因果的。

高三一年的地獄學習，大一下學期的沉默掙扎，他忽然都找到了意義。

付出與回報，本來就不對等，我燃盡森林得到碳木，只為了最後高壓烈火中的鑽石，一克拉，也是一生了。

我都用了這麼久這麼多來愛你，現在，既然有了光芒，那我就義無反顧了。

你準備好了嗎？孟果。

孟肖遠通宵看球賽，睡到了十一點才醒來，拿起手機的時候看見微信有新消息提醒，他點開來，以為自己還在做夢，努力地睜眼，打了自己兩巴掌，才敢相信。

孟果學長

微信紅包【謝謝學弟的晚飯】

「記性不好，下車就忘了，今兒吃了尖椒肉絲我才想起來，抱歉咯。」

孟肖遠點開紅包，咧嘴笑得開心。

沒關係啊沒關係啊，這樣我又可以多開心幾天了。

「沒事兒，我都忘了。」他發。

「才起來？」

對面回的很快，孟肖遠驚喜得從床上蹦起來，趴在被子上，斟酌自己該說什麼，好半天才回覆一個「嗯。」

「暑假挺放鬆啊，熬夜了？」

孟肖遠坐起來，躺下去，翻個身打字：「嗯」

「大一暑假是可以好好玩兒，學車兼職也可以，有沒有想法？」

孟肖遠愣了愣，他真沒想其他的，孟果顯然是以學長的身份給他建議，他皺著眉：「沒有……」他本來是想問孟果有沒有好建議，結果手一抖，就兩個字發出去了。他慌慌張張地想補發，結果手不聽使喚，老打錯字。而對方已經回覆。

「一個多月，時間很充分。我去吃午飯了，下次聊。」

孟肖遠點開聊天框，鼻子突然就酸了，他悶悶打下一個好字，埋頭在被子里。

就不能多聊兩句嗎？

可是，孟果給我發微信了啊，我們還聊天了。

這是多麼好的事，比夏天的空調西瓜和冬天的烤紅薯還要好。

於是他又高興起來，嘚瑟地蹦噠著，出去給自己下面做飯，還特意煎了兩個蛋。

當然，晚上他重新看對話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態度有多詭異，明明興奮得不行，又壓抑太過，一個字一個字往出蹦，生怕說多錯多讓人發覺什麼，卻讓對話無法進行。

他不由得自責起來。

躺在床上的時候，還在想自己原本應該如何說如何做才好，他本來在社交上是不怵的，可是另一方是孟果，他就慌了陣腳？他突然覺得自己成了處女座，處處糾結，吹毛求疵。

他這樣少女懷春的模樣過了好幾天，忽然又想通了。你和他已經是能說上話的人了，孟肖遠你不能太貪心，做人要知足哦，下次就放開手腳去追啊。他想了想，覺得現狀已經很不錯，他應當樂觀。

於是他就在大雨後的晴天，跑到附近的游泳館去了。

游泳館是室外的，挺大，三個池子，中間連著。他一般都在那個最小的區玩兒，較大的深水區都是專門游泳的人，淺水池子最大，人也最多，還有小朋友玩兒水仗，他覺得這個區比較舒服。

高中時候他專心學習，追趕孟果，已經三年沒有來游泳。孟肖遠的媽媽已經把他的舊泳褲扔掉，說是小了。孟肖遠有點兒嘚瑟，來游泳館的時候隨手買了一條，穿上才發現大了，他又不好意思出去再買一條，想著湊合穿穿。

孟肖遠沒專門學過游泳，只會狗刨和蛙泳，但是能浮起來仰著漂，他在水裡撲騰了一會兒，覺得有點兒累了，就躺在水面上漂著。他想萬一在這裡碰到孟果就好了，自己還能看他裸露的上體，還能看他有沒有腹肌，哦，打濕了的泳褲也很不錯。啊呸，他打斷自己的幻想，搖搖頭劃水站起來，不小心打到了身邊的人。

「啊，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沒事。」

「孟果！」孟肖遠扭頭跟人道歉，看見那人白花花的肉體和一雙水潤的眼，他喉結動了動，驚呼出聲。

孟果抬頭，看著這個剛剛打到自己的人，看了好久，還是沒掃描出對方身份：「不好意思，我臉盲，你是？」

孟肖遠心思雀躍著，毫不在意：「我我我，我啊，火車上的學弟，孟肖遠。」

孟果這才反應過來，嘿嘿笑著：「挺巧啊。」

孟肖遠笑出一口大白牙，水下的手已經捏緊：「是啊，挺巧的，這個游泳館離我們高中不遠嘛。」

孟果點頭，和孟肖遠走了兩步到池邊，下午人不多，他們聊了一會兒，孟肖遠覺得池子里的水都成了酒，孟果成了肉，酒池肉林，他幾乎想夜夜笙歌。

孟肖遠搖搖頭擺脫腦洞，孟果問他怎麼了，他說沒什麼，忽然怪叫一聲，捂住了下體。

孟果嚇了一跳，退後一步看著他，眼神往下瞟的時候被孟肖遠大聲制止。

嘩啦的水聲在旁邊響起來，一個高瘦的人一臉抱歉地站起來，對著孟肖遠鞠躬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還在學游泳，踹到你了吧？」

孟果瞪著眼睛看著他，忍著笑：「喂，被傷了？碎了？」

孟肖遠弓著身子彎腰半蹲著，搖頭，一臉通紅。

那個高瘦個子撓撓頭，對著孟肖遠：「我是不是，把你內褲勾下來了？」

孟肖遠咬著牙不想說話，簡直無地自容。不就是內褲大了一點兒嗎，至於被人一腳踹過去就被腳趾勾下來嗎？他一隻手捂著自己關鍵部位，一隻手對孟果揮：「別看了，別看，轉過去，我要穿褲子。」

孟果沒忍住笑出來，轉過去，背著他樂得不行，那個高瘦個子確認他沒事，就忙慌著上岸了，臉上都是茫然，好像在找人。

孟肖遠看見人走了，環顧四周，見沒人注意，急忙把泳褲撈起來穿上。

孟果還在笑：「救生衣太大了，它溺水了吧，下次注意安全措施啊。」

孟肖遠惱羞成怒，腦子一抽，嗆他：「你是救生員？管這麼多？要不要還幫忙人工呼吸啊？」

話一出口，他才意識到有什麼不對。兩個十九二十的大男生，竟然在游泳池開起來黃腔，他居然，還調戲了他的男神。

孟肖遠覺得自己渾身都燒得慌，逃也似的出了水。孟果卻沒什麼不對勁，還說以後有時間再聚。

孟肖遠站在冷水龍頭下淋著，他想自己真的不好了。

他溺水了，墜入深海，非孟果不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