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探頭往草窩瞧了瞧，並沒有看見崽崽熟睡的身影，他心中頓時有了不好的預感。

「崽崽？快出來，吃晚飯了。」

「你跑去哪兒了？快出來！」

「崽崽別鬧，我再鬧我生氣了啊！」

夏至喊了兩聲，還是沒見到崽崽的身影。

大型動物不可能在離他幾米遠的地方把崽崽叼走還能做到悄無聲息，最大的可能是崽崽跑出去玩了，最壞的可能，是它又被猛禽抓走了。

夏至冷靜地做著分析，可是背上已經出了一層冷汗，他把自己包里的東西全部翻了出來，將急救藥和紗布揣進褲兜里，又把來了這裡後就再也沒碰過的槍拿了出來。

他面無表情地扯掉套在槍口上，防止泥沙堵住槍膛的安全套，嫻熟地裝彈上膛，把槍插在腰帶上，拿著一直捨不得用的手電筒筒，往山裡走去。

崽子貪玩，可能會聞著味順著今天白天他們走過的路線往深山走。夏至一邊走，一邊喊，直到後半夜兩點，還是一無所獲。霧氣漸漸籠蓋了整座森林，夏至身上已經濕透了，汗水混著露水，布料緊貼在他身上。

他掏出匕首扎死一隻正想方設法鑽破他的袖子吸他鮮血的水蛭，心又往下沉了一分。

崽崽不比森林裡的其他動物，先不說它體型幼小，它的翅膀上尚未有覆羽，不能夠保護那脆弱的肌膚，就是這水蛭鑽進了它的身體，可能都會要了它的命……

夏至越想越怕，每一次呼吸里彷彿帶著血腥味，說不出是肺里疼還是喉嚨疼。

他每呼喚一聲，心裡就湧起一分期待，然後整顆心都隨著僅有的蟲鳴聲沉浸冰水裡。如此反覆多次，夏至整個人都有些恍惚。

他把崽子弄丟了。

他在這裡唯一的戰友，被他弄丟了。

他好像又聽到了花兒在他身後嘶吼：「夏至快跑！別回頭！」

那天，他的前方如此時一樣，是蛇蟲遍布的森林，沒有路線，沒有人煙，他只能往東北方向跑。

揣著毒梟的交易記錄，他跑得飛快，背後長了眼睛似的靈活地躲著身後射來的子彈。那交易記錄是他的兄弟們拿命換來的，哪怕身後爆炸聲響徹雲霄，哪怕他受傷的小腿已經血流如注，他也沒有停下腳步。

花兒，本名花想容，家有一妻一子以及老父母一雙，壯烈犧牲後埋在烈士陵寢，卻連真名都不敢刻在上頭。夏至從緝毒一線退下來之後去看過他一次，摸著他墳前的土，笑得諷刺。

留得生前身後名，也不過是安慰活著的人。

那埋在土裡的，只是花兒身前的衣服和跟著他緝毒十幾年的編號。他早就屍骨無存，消失在那場爆炸中，散於天地之間。

那次圍剿之後，夏至從緝毒一線退了下來，做了一名邊防巡邏戰士。踩著國家邊境線上的土地，想念著為這個國家和人民犧牲了的兄弟。只有這樣，他他才不會從睡夢中驚醒，能得一晚安眠。

他從來沒想到自己會再一次體會那樣的痛徹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