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卯時一刻，晨光尚未熹微，鄭潛早早洗漱完畢，準備去凌雲台練晨劍。

這亦是齊雲山門規：齊雲弟子皆要在卯時三刻去凌雲台跟著大師兄張章練劍，練夠了一個時辰再同去進餐堂食用早餐。

鄭潛特意提前了兩刻鐘，是為了去叫趙清朴起床。

他那小師弟啊，被掌門嬌慣壞了，往日里總是賴床又磨磨蹭蹭，總是要他去催著練劍的。

也是剛剛好，從鄭潛所居住的地方去凌雲台要路過趙清朴的靜篤室，是以每次鄭潛總會早起一會兒，提早去靜篤室敲門，催促趙清朴起床練劍，倒也方便。

今天是小師弟回來的第二天了。鄭潛不由得回憶起昨天趙清朴的奇怪樣子，他還是放不下心。

不知小師弟此次下山到底遇到了什麼事……他總覺得趙清朴對他們是有所隱瞞的。

鄭潛心內憂慮，他還是想著如同往常一樣，途徑靜篤室時敲門催促趙清朴。

只是待鄭潛站到靜篤室的門口，才發現今天同往常不一樣——

靜篤室的門已經從外鎖住了。

他的小師弟已經起床出門了？

鄭潛心中驚疑，急急趕往凌雲台。

待鄭潛到達凌雲台。果真，趙清朴已經是與張章一同在那裡練劍了，二師兄張知也是早早就到了。除了他們三位，此時的凌雲台還有一些素日就勤奮慣了的外門弟子。

鄭潛欣慰又疑慮，欲要走近詢問。趙清朴卻是早已開始練劍，且練得全神貫注、一絲不苟。

現在已是卯時二刻，雖還未真正到了規定時間，然齊雲山弟子都是主動積極上山學武，因此這時候齊雲弟子們大多都陸陸續續到達凌雲台了。

晨起練劍名義上是門派規定，實也是齊雲弟子於心內推崇支持的。

大家拜入齊雲門下，都是想要儘力多學一些，磨練自己，努力尋求突破與進步。

畢竟學到的才是自己的，若是此時有機會還不努力，荒廢光陰，那樣才是可悲，不僅愧對家人，更是愧對自己。

偌大的凌雲台之上，百眾白衣齊雲弟子齊齊拔劍練習，齊雲弟子皆是男子，老少不等，此時大家都是把一切心思放在手中的劍上。

偌大的凌雲台，數百人同在，卻是只有劍刃割裂空氣的聲音，沒有一絲其餘雜音。

這是使人心生敬畏的沉默。

這才是齊雲成為江湖第一大派的秘訣。

—

晨起練劍結束，齊雲弟子們三三兩兩地結著伴走向進餐堂。

張章與趙清朴一同走著。這位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嚴肅大師兄此刻笑得慈愛，不僅如此，張章還是一邊笑一邊伸手捋須，不住地誇讚：「清朴此次下山歸來果真成長了許多，不僅是劍術有所精進，心智亦有所成熟。果真是長大了，想必掌門也很欣慰。」

趙清朴跟在張章身邊，也是報之以微笑，「大師兄謬讚了。我此次下山確實是遇到許多事。我也，大概真的有所成長吧……」

張章滿意地點頭：「你還年輕，武學天賦也高，若是肯一直這樣靜下心來努力，假以時日，定是能超過我。便是現在，你也是風姿挺拔的英雄少年，倒也讓我想起了我年輕的時候了，不過我那時可遠遠不及你這般英俊，哈哈。」

趙清朴搖搖頭。

張章假裝板起了臉，做出一副冷硬姿態，那雙神采奕奕的眸子卻是頃刻間出賣了他。

「不信？還是不想努力？師兄還會誆你？清朴，我相信你！我希望能看到你閃耀光華、威震武林的那一天。我已經有所預感，那一天就快要到來了。」

趙清朴心頭微酸，情緒翻湧，五味雜陳，面上卻只是點了點頭，道了一聲——「謝謝大師兄。」

「不過，清朴啊，你的臉色怎麼這樣差，眼圈兒還發著黑，你可是昨夜沒休息好？」

「我昨天剛剛回山，還未適應，過幾天便好了，師兄無需擔心。」

「那便好，就算是要努力，也萬萬不能忽略了休息。要勞逸結合才好。」

「清朴知道。」

……

張知與鄭潛跟在他們身後，看著他們交談，並未上前打擾。

已是到了進餐堂，大家齊齊進堂食用早餐，趙清朴卻借故沒有胃口獨自回了靜篤室。

張章只道趙清朴是昨夜沒睡好，現在累了，要回去休息，並未多想。張知不了解事態。鄭潛看著這樣的趙清朴，心中的憂慮卻是不減反增。

—

趙清朴獨自快步走回了靜篤室。

他又是如同昨天那樣，甫一回房便自內鎖好門窗，只是這一次他並未回去卧室，而是徑直去了浴房。

他的額頭上滿是虛汗，臉色也不知不覺變得蒼白，眼圈兒也泛了黑。

他並不是沒有休息好，他簡直是一夜未睡。

他昨夜本是早早便睡下了。只是，他已是躺在那熟悉的床上，竟難以入睡。好不容易睡著了，卻做了一個夢。

他夢到了那雙綠色的眼睛，那綠色眼睛緊盯著他，那綠眼睛的主人不願放了他……

他一時驚醒，便再也睡不著了。

他今天是最早到凌雲台的，比張章都要早，是以張章那樣欣慰。

……

趙清朴泡在那溫暖的清水之中，他身心俱疲，欲要休息，也急需休息，卻是一閉眼就能看到那雙綠眼睛，復又驚駭清醒。

那人已經牢牢印在他腦海了……

殺了耶律虜！

他必須堂堂正正殺了耶律虜，方能解脫。

解脫……

趙清朴不由得回憶起，下山之前，師父特意問過他——

「你為何執劍？」

「我執劍，是為了守護我心中的正義，是守護之劍，亦是正義之劍。」

師父對他的回答很滿意，故將憫生劍贈予了他。

正義之劍，守護之劍……

那麼在面對耶律虜之時，他那劍便是復仇之劍。

趙清朴頭疼得厲害。

沾著水珠的手臂抬起，修長的手指揉上太陽穴。

頭痛似乎得以緩解……

他現在如此，並非道心不堅，只是此恨實在難消。

耶律虜就是懸在他心上的一把劍，吊著他的命，刺著他的心。

【注】

寅時即03時至05時

卯時即05時至07時

一刻鐘就是15分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