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顧珂撇過臉擺了下手，蘇雲馬上破涕為笑，對著顧珂千恩萬謝，還掛著淚珠的憔悴臉蛋兒上露出讓人心酸的笑意，更加的惹人心憐了，簡直就是活生生的一幅美人垂淚圖，然而顧珂向來不喜歡動不動就哭唧唧的男人，又一直以來都很不喜歡蘇雲這個人，這會兒他心煩意亂，對這人更是沒了耐性，根本不肯理會他，倒是又看了一眼病房裡被亂七八糟的儀器圍繞的喬宇。

果然小說里病美人什麼的都是騙人的，本來長得很好的喬宇這會兒臉色灰白，被亂七八糟的管啊線的纏著，外形不美麗極了，一點昔日的帥氣都看不見。

蘇雲媚眼做給了瞎子看，幹巴巴的又說了兩句感謝的話，見顧珂完全沒有理會他的意思，這才垂下了眼睛，不甘心的換上無菌服，進了ICU病房。

他走到床前，半跪下來，大大的眼中又蓄滿了淚水，就像一隻驚慌無助的小白免一樣，讓人忍不住的想要保護他，喬宇向來最吃他這套，看見他這個樣子，心底對他的怨氣都消散了不少。

他的弟弟只是被他養得太單純了，才會被孫旭誠那廝引誘，畢竟扮深情這種事，那貨可是個熟手，當初孫旭誠說喜歡他，想要跟他在一起的時候，表現得多深情啊，這世上就沒有比他更痴情的男人，好像沒了喬宇他就活不了了一樣。

孫旭誠說他當初是死纏爛打才能跟喬宇在一起的，這話一點都不誇張，甚至用「死纏爛打」來形容都是含蓄的，想想如果孫旭誠把這一套用到蘇雲的身上，蘇雲會招架不住泥足深陷也不奇怪。

然而這個一向單純而乖巧的弟弟半跪在他的床頭，臉上帶著淚，神情也足夠凄楚，口中卻道：「哥，你終於要死了。」

喬宇的眼睛微微睜大。

蘇雲還是那副可憐兮兮的表情，似是在跟喬宇呢喃著他不舍的絮語，然而口中說出的話卻像淬了毒的刀鋒一樣閃著森然寒光：「我看到了你的遺囑，知道你生了病，遺囑上說，如果你死了，財產全部都給我，我本來以為我只要安靜的等著你死就好了，我好高興，專程把旭誠哥叫來家裡慶祝一下，沒想到你竟然提前回來了，發現了我和旭誠哥的事，你向來是個不肯吃虧的人，就算不報復我們，遺囑肯定也會改的，為了避免雞飛蛋打，我只能挺而走險，提前動手了，你也別怪我心狠，因為，這是你欠我的。」

喬宇的呼吸急促起來，蘇雲說的每一個字他都聽得懂，可是合在一起，卻讓他耳畔轟鳴，無法相信。

他欠蘇雲？他這輩子誰都可能虧欠，可最不虧欠的，就是蘇雲了。

蘇雲還是帶著那副凄楚的表情繼續低聲道：「哥，我恨你，你知道嗎？當初要不是因為你聯考結束，爸媽說要親自下廚給你補養身體，一起跑出去為你買菜買禮物，怎麼會出事？是你害死了他們，他們死後，兩方親戚要撫養我你都不肯，自顧自的把爸媽生前經營的飯店賣掉了，又把錢緊緊的攥在了自己的手裡，雖然那飯店是我媽嫁給你爸之前就有的，可他們已經結婚那麼多年了，對那飯店，我媽也是出了力的，那就是他們夫妻的共同財產，合該有我一份，可你卻一點都沒有分給我。

我當時那麼悲傷，那麼無助，可我不敢去反抗你，甚至不敢露出不滿的神色，因為我知道，爸媽死了，我能依靠的只有你，從那以後，我要做什麼，要買什麼，都要問過你，我花的每一分錢，都要從你的手裡拿，我在你的面前，毫無隱私可言，我的背上，就像背著一座大山，不得自由，其他的同學們出去玩，他們嚐試的那些新鮮的東西我從來都不敢參與，只因為你說，那些東西都不好，呵，你說不好的東西，我就不敢去碰，因為我要依靠著你生活。

我就像你手裡的提線木偶一樣，你說要去哪裡，我就要去哪裡，你說要我做什麼，我就要做什麼，這麼多年來，我小心翼翼的迎合你、討好你，你喜歡乖巧可愛的弟弟，我就只能做個『乖巧』的弟弟討你歡心，我像一個影子一樣跟在你的身後，所有認識我們的人看見我時都會說：看，那是喬宇的弟弟。

我懷疑，他們甚至都記不得我的名字。

你平時看似對我千依百順，生活上也照顧得無微不至，可我知道一個名詞，叫做『捧殺』，你是想把我養成一個生活殘障，離了你就不能活，只能一輩子依靠著你，是嗎？你怕我搶你的公司，怕我有出息，就讓我去讀美院，美其名曰是讓我做喜歡的事，其實還不是防著我？

大家都說你有出息，說我現在能過得舒舒服服的，全是靠著你，好像如果沒有你，我就會活不下去一樣，可是如果沒有爸媽的遺產，你能有今天？你這些年花的錢，你當初創建公司的啟動資金里，就有我媽的遺產，它本就該有我的一份！可你從來都不讓我插手公司的事，你害死了爸媽，又想把我養廢，我這麼多年忍辱負重，像條狗一樣的在你的手底下討生活，哥，我怎麼可能不恨你？

你不知道，當我看到那份遺囑的時候，我有多麼高興，你死了，我就能盡情的做自己，不用再壓抑著當一個乖順的弟弟每天搖著尾巴努力討你的歡心，可是，不知是你倒霉還是我倒霉，你居然發現了我和旭誠哥的事，我知道你不會放過我們的，我只能先下手為強。

我了解你，我知道不管發生了什麼事，只要你還能動，就一定會去給爸媽掃墓，便提前做了些『小準備』，前天晚上你也是氣壞了吧？一直在房裡沒有動靜，連我動了你的車子都不知道，怎麼樣，驚不驚喜？」

蘇雲眼中的悲切有如實質，語聲卻含著無法掩飾的快意：「你看，連老天都幫我，昨天又下了大雨，雨天路滑，你身體又不好，出點交通事故，簡直是再正常不過了，不是嗎？

對了，你知道為什麼我們的房子那麼大，我和旭誠哥卻偏偏要在你的卧室里做嗎？當然是因為你啊，你不知道，不止是這一次，你每一次出差不在家，我們幾乎都會去，在你的卧室里，在你的床上，真的分外有感覺。

其實說起來，當初我勾引旭誠哥，只是氣不過，想要搶走一樣屬於你的東西而已，一想到你的人變成了我的，看著那個曾經揚言非你不可的人上了我的床，用迷戀的目光看著我，看著你被蒙在鼓裡被我們耍得團團轉，我就從心裡覺得痛快，可是後來時間長了，我倒是真的有些喜歡他了，畢竟他也和我一樣，都是在你的手底下討生活的人罷了，我們啊，也算是同病相憐。

對了，你知道他為什麼會背叛你嗎？我告訴你，因為男人啊，是要哄的，你對他一直不冷不熱，再大的熱情也有熄滅的一天，還有……」

蘇雲微微湊近了喬宇，聲音更加輕的道：「你們在床上……不和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