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個六年未見的李遙，終於又出現在了自己的面前。

東昶在門口時，看到那個人的背影時，就認出了他。

雖然李遙現在是天然的黑髮，沒有像年輕時一樣燙髮染髮，但東昶還是認出了他。

憑什麼？——憑感覺。

李遙的一身西服，雖然經過了精心護理，卻還是無法掩蓋它那原本劣質的布料和粗糙的做工。

東昶除了震驚，還是震驚。

以前的李遙，從來都是對自己的穿衣打扮很上心的，是一定要在別人面前展示自己最好的一面的。

在東昶的印象里，李遙明明一直都是那麼死要面子的人。

「東總您好，我是李遙。」

當李遙擺出商業式微笑，這麼介紹自己的時候，東昶更加震驚了。

以前那個會將喜怒哀樂全部寫在臉上的李遙，真的不見了。

然而這六年，東昶也學會了控制自己的表情，而且做得比李遙更好。

東昶面無表情地無視了李遙。

李遙卻不知道，在這短短的一瞥中，東昶都看到什麼。

東昶看到——李遙瘦了，沒有以前精神了，皮膚也沒有好好保養。

這個年紀，對男人來說，正是風華正茂的年紀，可東昶沒有在李遙身上看到一絲絲活力——那是以前李遙最不缺的東西。

這就是自己愛過的人嗎？

東昶不忍心再看，匆匆地離開了。

東昶幾乎是逃跑一般離開李遙的身邊。

東昶感覺站在李遙身邊，心會痛，還會碎。

本應該是被自己寵得不知人間疾苦的李遙，如今怎麼變成了這種……樣子？

東昶自認為自己是個很冷酷的人，可是每每面對李遙，自己就忍不住心軟。

東昶攥緊了拳頭，往桌子上狠狠地捶了一拳。

跟在東昶後面的孫世峰嚇壞了，不知道東總哪來的怒氣。

「怎麼回事？」東昶問。

「啊？」孫世峰摸不著頭腦，「你是說李遙嗎？他就是新來的翻譯……你對他不滿意？要是不滿意我這就……」

「不是。」東昶打斷他，又揮了揮手，讓他出去。

「誒？東總，你不是有事找我？」

「沒事了，出去！」東昶有些急躁地趕走了孫世峰，然後一人在辦公室里來回踱步。

東昶不停地摸著手上的戒指，心裡充滿了焦躁不安。

東昶看到反扣在桌子上的那份簡歷，一把抓了過來，盯著簡歷上李遙的照片看了半天。

「你要我拿你怎麼辦啊……」東昶眉頭緊皺，「為什麼偏偏在這種時候出現……」

之後幾天，東昶經常路過李遙所在的辦公室，偶爾向裡面瞟一眼，卻經常不見李遙的身影。

東昶微疑，但也沒有找人詢問。

直到有一次，東昶在拐角處遇到了李遙，兩人是硬生生地碰上了。

李遙一個踉蹌，向後仰去，東昶下意識地伸出手去抓他，卻只抓到了衣袖。

李遙手中提著許多杯熱飲，要麼灑在了地上，要麼灑在了身上，熱可可和咖啡的香氣，瞬間在空中瀰漫開來。

李遙看到東昶，尷尬極了，起身道歉，立馬收拾好了殘局，又轉身朝著樓下跑去。

東昶依舊板著臉，然而內心卻波濤洶湧。

東昶明白，公司里等級森嚴，上司壓迫下屬的事情屢見不鮮，舊人壓迫新人的事情也司空見慣，可是，東昶心中升起一股無名火——辦公室的那群人，居然敢讓李遙跑腿買東西？想以前，都是我東昶給他買東西，哪裡有他給別人跑腿買東西的時候！

東昶看著李遙跑遠的身影，也沒去阻攔他，就進了李遙所在的辦公室。

李遙弄灑了辦公室的同事委託自己帶的熱飲，沒有辦法，只能重新去買。

李遙的臉通紅，不是因為其他原因，只是因為尷尬和無地自容。

誰都好，為什麼偏偏讓東昶看到了自己這副狼狽的模樣？誰不想在前男友面前保持一副「我現在過得很好」的狀態？

李遙現在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然而更尷尬的事情還在後面。

李遙又重新按照同事們的要求，買了一堆熱飲，拎回了辦公室。

沒想到的是，辦公室里氛圍極度壓抑，同事們都埋頭工作，已經完成工作的人也裝作很忙的樣子。

原因是，東昶站在辦公室門口，抱著胳膊，冷著臉看著他們。

就像是班導在監督學生們學習一樣。

李遙在辦公室門口停住了腳步，看著自己手上的東西，進也不是，不進也不是。

「進去，」東昶用命令一般的語氣對李遙說，「給他們。」

辦公室里同事們個個都慌了神，這下好了，自己上班時間摸魚，還有使喚新人的事情，通通在東總面前曝光了。

李遙聽東昶這口氣，沒多說什麼，頭一低，掩飾住自己內心的不甘，把自己買回來的熱飲一杯杯地分給了同事們。

李遙不解，不知道為什麼同事們都會默默地瞪自己一眼。

分完了熱飲，李遙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準備工作。

然而男人開口說話了，語氣裡帶著令人恐懼的怒意，「所有手中有熱飲的人，現在就給我收拾東西，明天不用來上班了！」

此話一出，李遙一個寒顫，猛地轉頭，睜大了眼睛朝著東昶望去。

男人站在那裡，彷彿就是不可撼動的真理，說出的話，帶著炙熱的溫度，像熱飲一般，潑在了李遙的身上，李遙的臉上也變得火辣。

李遙之前所在的公司，工作氛圍輕鬆，上班時間聊聊天、摸摸魚，也不是什麼大問題，沒想到在這裡，竟然嚴苛到上班喝熱飲就要被炒魷魚的地步。

「還有你，」東昶用眼睛盯著李遙，「給我過來。」

李遙的腦子一懵，但是腿卻不受自己控制，擅自地跟在東昶的身後。

李遙以前不怕東昶的，甚至還敢指著他的鼻子對罵。

可是現在……李遙怕了。

東昶已經變了太多了，而且自己已經太卑微了，彷彿東昶一用力，就能輕易捏死如同螻蟻的自己。

而且東昶已經見過太多李遙失魂落魄的樣子了，如果現在的東昶，對李遙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的話，那是李遙絕對受不了的事情。

幸好，直到走進辦公室，東昶都是一副板著臉的表情。

「脫掉。」

李遙一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脫掉衣服。」東昶又重複了一遍。

李遙這才注意到，自己的衣服和褲子，剛才都被熱飲弄濕了。

「我不用……」李遙想拒絕。

「我叫你脫掉！」東昶的聲音稍稍提升，不容抗拒。

「……」李遙咬了咬嘴唇，臉上是一副受到屈辱的樣子。

做了一番心理鬥爭後，李遙還是在東昶面前脫下了濕衣服。

東昶不知道從哪裡找出來一套新衣服，遞給他。

「謝……」一個字還沒吐出來，李遙就呆住了。

他看到東昶的左手無名指上，戴著一個明晃晃的銀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