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燥熱，天色延長。睡得迷糊的沈凝是被一陣嘰嘰喳喳的說話聲給吵醒的，聲音就從她床頭的窗外傳進來，是兩個小侍女一直在說個不聽。她稍稍仔細一聽，發現閑聊的話題竟然是皇帝在一個月前賜婚自己和七皇子的這件事情。沈凝頓時心裡覺得一陣煩躁，便直接在床上翻了個身坐了起來。一旁侯在床邊的墨蘭見自家小主子被吵醒，連忙上前，「小姐，我出去把她們趕走吧。」

沈凝無奈地擺擺手錶示不用，其實她倒想要聽聽看，時至今日，府內這群小侍女都是怎麼議論這件事情的。

「大小姐怎麼和七皇子定了婚約，那七皇子可是出了名的蠢笨，被人欺了都不知道喊一聲，我們家大小姐嫁過去豈不是受苦受累。」

「都是聖意難猜，你這個小破腦袋當然想不出來。」

「姐姐，聽你這話的意思，你是知道的？」

「也不算是知道，只是覺得這場婚約怕是要黃咯。」

「為什麼呀？不是說咱們大小姐和七皇子情投意合的？連聖上都知道這事兒，所以才賜婚的。」

「都是騙人。你可知道現在外面都怎麼傳這件事情嘛？」其中一侍女四處張望一番，見四下無人，便壓低聲音揭露道，「都說：一個不受寵的皇子，一個失了完璧的嫡女，真是什麼鍋配什麼蓋。還說，其實綁人的不是別人，就是七皇子。說七皇子貪戀咱們小姐的美色，所以暗地裡便綁了人來，想要行那不軌之事。」

「什麼？真的是這樣麼？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咱們家小姐豈不是更可憐了。」

「你懂什麼，這事兒裡面那麼多彎彎繞繞，誰說得清楚呢。」

「聽你這話的意思好像還有內幕不成？」

「那是自然。」

「求姐姐快些說，好滿足妹妹的好奇心。」

那女僕神秘一笑，爾後悄聲說道，「其實呀，說不定咱們府上這位嫡女大小姐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呢？要不然一個養在深宅里的姑娘，如何勾得人家七皇子綁人呢？照我看呀，定是兩方勾搭才會促成此事的。」

「姐姐，這話可不能亂說。」

「你管那麼多作甚，反正外面都是這麼傳的。還說，七皇子的母親淑妃娘娘……」

聲壓了下去，後半句幾乎聽不見了。

爾不足幾秒，便響起一陣清脆的巴掌聲和女子怒罵聲，「什麼叫什麼鍋配什麼蓋？不是省油的燈？好哇！我讓你們跑到這裡亂嚼舌根，敗壞小姐名聲，看我不把你們的嘴都給撕爛了！」

「哎呀，墨玉姑娘，你怎麼打人呀？」

「打得就是你們這些吃裡扒外的東西！」

一時，外面倒是熱鬧起來。一會兒是女子尖細的叫聲，一會兒是求饒的哭泣聲。亂糟糟的，比夏日裡的知了還要吵人。

沈凝被吵得頭疼，實在受不住，就看了墨蘭一眼，示意她出去解決。

墨蘭得令出門。沒過多久，外面的聲音就停了。

沈凝心想，總算可以靜一會兒。

隨後墨蘭再進門，身後還跟了一個穿著淺綠色衣裙，頭髮亂糟糟、面帶怒氣的少女。這少女一進門便忍不住罵開了，「這群人真是討厭，跑到小姐這裡來嘰嘰喳喳的，聽聽這話，好像咱們家小姐配不上聖上這賜婚似的！忒過分！還有那些話，你們聽聽，多惡毒！墨蘭姐姐，你剛剛就不該攔我，讓我直接打死那兩個丫頭算了。」

這噼里啪啦說了一堆的少女名叫墨玉，是和墨蘭一起伺候沈雲瑤的侍女。她長著一張圓臉，白百嫩嫩，眼睛又大又亮，性子直率，甚是可愛。

原本聽那些下人暗戳戳地講那些話，沈凝心裡正氣悶，忽見墨玉氣得圓鼓鼓的臉頰，卻忍不住調侃幾句，「哎呀，是誰惹咱們墨玉姑娘生氣了呀，我替你去報仇好不好呀？」

墨玉見自家小姐如此事不關己的樣子，更氣了，「小姐！您怎麼就一點都不著急不生氣呀！還在這裡調笑墨玉。就剛剛那兩個碎嘴的小丫頭竟敢如此編排主子，照我說就該亂棍打死算了！」

「急有什麼用啊，嘴是長在人家身上的，咱們可管不住。算了算了，隨他們說去吧。」一想這些勾心鬥角的事情，沈凝就覺得頭疼。她是當真不在意，不過墨蘭卻是欲言又止。

墨玉更是有股恨鐵不成鋼的氣勢，「小姐！」

沈凝知道她們在擔心什麼，可她是真的不在意。就算真的亂棍打死又能怎樣，他人若非要說，自己哪裡堵得了悠悠眾口。

成為沈雲瑤在齊國公府已經生活快兩個月了，當初從長門堪堪逃出之後，沈凝就被人帶回了齊國公府，當晚就發起高燒，醒來之後就莫名被賜婚。只知對方是七皇子，其他信息一概不知。賜婚皇家，便是一生囚籠，遠不就是小城小縣自由慣的，沈凝哪裡願意。她倒是想逃，可如今她這身份哪裡逃得了，只能心有不安地留下。

好在當初逃出來之後便發了一場高燒「燒壞」了腦子，完全可以解釋了為什麼齊國公府嫡女沈雲瑤不僅記不清以前的事，而且像是變了個人似的，一改先前聰慧柔弱模樣，變成蠢笨又懦弱的性格。

當然，這些都是府里那些下人傳的。就算許多事情沈凝沒做過，也會被這些陰奉陽違的傢伙編造出各種各樣可笑的話來。她很清楚，這些人這麼表裡不一都是誰的授意——那位當家主母，沈林氏。這家裡沒有老祖宗，所以府內一切大小事務都由這位主母來掌。

雖說齊國公沈巍很疼自己這個嫡女，可在後宅終歸是這位當家沈林氏主事得多。最開始的時候，沈凝原本還氣不過，非要挺起腰板和她對著幹，可是時間長了，沒手段沒心機沒經驗的沈凝哪裡斗得過那隻笑面虎，自然是以慘敗為結局收場，還受到了不少懲罰。

後來，沈凝就學「乖」了，不再去斗，彷彿失去了一身傲氣，任憑那個老女人瞎折騰，反正自己就當沒聽見沒看見。

再後來，沈凝就被人冠上了「蠢笨又懦弱」的名頭。

沈凝：……

算了，隨他們去吧。

用了早膳，沈凝便帶著自己的兩個侍女去了主母沈林氏的院子。家裡無老祖宗，可不代表著像沈凝這些小輩不要早起去請安。當然，請安的對象自然是那位主母大人。這也是她定下了規矩。雖說百善孝為先，給父親母親請安是應做之事，可被這位主母這麼一硬性要求，反倒失了真，顯得做作。

沈凝一般起得早，過去的時候總要等一會兒才能見到主母。她主要是想早點請安完，就能早點離開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省得在這壓抑的院子里呆太長時間。然而她每次去都要等，所以她比較懷疑沈林氏是不是故意的。

不過今天似乎不大一樣。沈凝一進院子便看見貼身伺候沈林氏的侍女瑾歡正站在門口，似乎是在特意等什麼人。

沈凝一見，心中頓感不好。她連忙快步上前，「瑾歡姑姑這是何事站在門口？」

瑾歡一見是沈凝，一張日漸衰老的臉上立即露出笑容，「雲瑤小姐總算來了，主母今日起得早，正在廳裡面等你呢。」

看到瑾歡笑臉的一瞬間，沈凝只覺得自己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跟在她身後的墨蘭墨玉也是面面相覷：這瑾歡幾百年都不露個笑臉，整日都跟別人欠了她五百兩銀子似的，今日不知怎麼見了人笑得這麼開心？臉上的褶子都給笑了出來，一時叫人覺得滲人。

事出反常必有妖，沈凝即刻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來面對接下來發生的事情。

她輕聲詢問，「母親今日竟這般早起？」

不怪沈凝疑問。以往都是自己去了要等，今日確實第一次被人等。這感覺有些怪異。

「是的。總歸是為了自己的子女操心，主母自然要事事仔細著。」瑾歡這話不是隨意說的，她既透露了消息，便是要有意提點。沈凝不是傻子，聽了這話，心中有數的同時，便立馬褪下手上的鐲子要給瑾歡。

「瑾歡姑姑，我嘴笨也不會說話，只知這天熱，你伺候母親會辛苦些。我斗膽代母親多謝你的盡心盡責，日後也請你多多關心照顧母親，畢竟家中大小事務繁多，仔細她累著，我們這些做兒女的也心疼。」

沈凝睜著眼睛鬼話連篇一通說，既表明了自己的關心和孝心，又表現了自己的感謝。瑾歡聽著，笑呵呵地把鐲子收下了。

見她收了鐲子，沈凝才稍稍安心些。而她身後的墨玉卻很不開心地撅了噘嘴，每次來都要小主子低身下氣的，像是寄人籬下的外客一樣，她替小主子感到氣憤。墨蘭見她表情有異，連忙趁瑾歡不注意的時候拉了她一把。

墨玉扭頭看到墨蘭對自己輕輕搖頭，心裡明白是什麼意思。只是一時氣不過，心疼自家小姐又失了一隻鐲子。她再調整情緒就是了。

「今日主母要和雲瑤姑娘好好說些體己話，所以墨蘭墨玉兩個小丫頭就不必跟進去了。」瑾歡笑著領沈凝進門，卻忽然一轉身，對她身後的兩個侍女冷臉阻止。

墨玉一聽哪裡放心得下。她上前一步想說些什麼，但是被墨蘭死死地拉住了。

沈凝聽聞則是凝視瑾歡片刻，爾後她才輕啟朱唇，應道一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