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貴妃一聽這官腔，頓時便涼涼地笑了兩聲。而被晾在一旁的沈凝一時覺得尷尬，不知該如何。陳貴妃有意和淑妃過不去，便把發泄對象轉移到沈凝身上。

「早聽說齊國公沈巍嫡女能文會武，更是彈得一手好琴。本宮看這琴架著，莫不是在進來之前這孩子正在撫琴？可本宮進來的時候並未聽到琴聲，可是才剛架好琴？那本宮現時過來倒是趕巧了。淑妃姐姐，不介意帶妹妹一起欣賞欣賞這孩子的琴藝吧。」

沈凝一聽這話只覺得一陣頭大。本來一個淑妃就已經很難搞了，這會兒又來一個貴妃。可就算是皇上來了，沈凝也照樣不會彈，但貴妃發話，豈能坐著裝傻，只能遲疑片刻爾後緩緩起身，打算前去撫琴。

這可真是要了人命。

好在淑妃不喜貴妃，更煩她這會兒過來。便張口替沈凝拒絕，「怕是要擾了貴妃的興緻。我這未來兒媳本就身嬌體弱，後又遭遇劫難，受了點內傷。尤其是那一雙手，如今還不能劇烈動彈，今日怕是不太適合彈琴了。」

說著，淑妃裝模作樣地嘆了一口氣，「我也是剛剛才得知，正心疼這孩子呢。」

淑妃這話說的巧。可雖是解圍，但是沈凝仍警著十二分精神不敢鬆懈。尤其是在看到淑妃朝自己看了一眼之後，她福靈心至一般上前行禮，態度乖巧又露稍稍遺憾與惶恐，說了好些話。一時是為自己無法為兩位貴人演奏而充滿歉意，一時又是感念淑妃對自己疼愛與關心。總之就就按淑妃的意思，怎麼來怎麼說。

陳貴妃哪裡看不出來淑妃這是不樂意自己突然造訪，什麼狗屁解釋，她一概不聽，只認是這對未來婆媳在合起伙來糊弄自己。便不由得冷笑一聲，「如此說來，倒真是可惜了。」

神仙打架，沈凝豈敢隨便說話，自然是有淑妃頂著。反正她就抱緊淑妃大腿，少說少錯。

淑妃對陳貴妃態度既不籠絡也不熱情，話里話間還透著隱隱不耐和拒絕，加上她本來說話就毒舌，沒過多一會兒就被陳貴妃直接給氣走了。

見淑妃如此三言兩語就把陳貴妃攆走，沈凝心裡不免覺得一陣好笑，心想這陳貴妃不如淑妃會說話還過來湊熱鬧，敢情純屬是來找虐了。而在好笑之際，沈凝心中又開始擔心起來，淑妃性情古怪，做事說話全憑喜好，這樣的她還能做到在後宮站穩腳步，怕是手段非常。沈凝自知自己不討淑妃喜歡，只想是以後生活不會輕鬆。

這麼一想，沈凝更不想嫁了。她本是在山中野慣的孩子，哪裡受得了那麼多規矩束縛與勾心鬥角，若是這麼長久生活下去，怕不是要瘋了。她還一心想要脫離齊國公府，好回去那貧窮安縣，去尋弟弟下落。

陳貴妃一走，淑妃便讓人閉了門直接表面不見客，誰來也不見。見此沈凝心中不免慌亂，以為淑妃要對自己做什麼，但轉念一想著總歸是在漪瀾殿，淑妃斷不會做些傷害自己的事情。

沈凝正走神之際，淑妃那邊開口了，「本宮瞧你這孩子沉穩得很，即便是面對陳貴妃那樣潑辣的人也不見半點怯色。」

在後宮敢用潑辣形容陳貴妃的也只有淑妃這種脾性直率又敢怒敢言的人。

「娘娘說笑了，臣女內心終是惶恐，只不過因為有娘娘的疼愛才稍顯輕鬆自在些。若不是有娘娘心疼臣女，臣女怕是早就被貴妃娘娘的威嚴氣勢所壓服了。」

管她說些什麼叫人深思的話，反正沈凝知道只要討好淑妃就對了。

淑妃淡笑，「沈巍教出來的女兒總不會錯的。」

然而，她下一句又忽然轉了語氣，「可本宮要問，你一個不出二門的大家閨秀是如何與音兒相識的？患難與共，彼此交心？呵，你可知，勾引皇子是死罪？」

語調冰冷且帶著質疑，似在盛怒邊緣。饒是流雲也不免稍稍後退一步，遠離怒火中心。

沈凝一聽，心中頓時敲起警鐘，她連忙跪下，語氣微微急促且充滿疑惑回道，「淑妃娘娘，臣女與七皇子並不相識，何來勾引一說？至於患難與共彼此交心這話臣女也是萬萬不敢應的。」

「不相識？不敢應？」淑妃冷笑一聲，「你這話可是在質疑皇帝的賜婚聖旨？」

這就是問題的致命處。承認了就說明自己曾經去過長門，和當時被罰面壁思過的慕沉音見過，可這勢必要牽扯出沈雲瑤被綁架之後遭遇的事情，一旦查起極有可能會暴露沈凝是由孤魂變成沈雲瑤一事。但若否認，就變相在說這事是天子杜撰，毫無真實性可言。

兩條路，可哪條都是死路。

但跪已經是跪下了，話也已經說了。沈凝只能把這話繼續圓說下去，不然隨隨便便可就是一條死罪。

「臣女不敢。淑妃娘娘，臣女確實不曾見過七皇子。被綁之後，臣女終日在綁匪手中昏睡，不能清醒。不過，忽爾一日，臣女突然醒來，便發現自己忽然到了一個陌生的環境當中。四周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見。摸索許久之後才得知原來那空間內還有另外一個人。那人和臣女差不多大，是個少年，也像是被綁匪綁過來的。臣女與那少年被困許久，因為皆不知對方底細，所以雖然彼此談話取暖，但是並沒有互相表明過自己的身份……後來，我們成了朋友。」

「哦？」淑妃表情高深莫測，「成了朋友？」

沈凝咬咬唇，繼續說道，「是的。那少年雖話不多，卻是和臣女一樣被綁去的可憐孩子。」

聽到這話，淑妃忽而摔了杯盞在桌上。流雲眼觀四方，立馬上前一步，換了那個已經被磕壞的杯盞，並換了一碗新茶上去。

沈凝知道她在氣什麼，卻想著反正說都說了，索性就把事情都說了。自己出現在長門的事情那麼詭異，直覺告訴沈凝慕沉音應該是沒有把這事的詳細過程告知過淑妃，不然等待自己的就不會是這樣的局面。

「既事話不多，你怎知那個少年可憐。」

沈凝慢慢說著話，倒是慢慢緩了些緊張的情緒，她道，「總歸是被綁去的，當時都恐慌彼此是否生命有憂，於是便相靠安慰。只是後來不知怎的，臣女就從那個黑色的屋子裡出去了。醒來之後，便發現自己竟是回到了家中。臣女幸運得救，心中自是歡喜，可不知那少年下場如何……只盼著，那少年也如臣女這般幸運，早早獲救，不必再受冤苦。」

沈凝半真半假地亂說一通，也不怕淑妃是否知曉其中個別細節。不過總是錯不到哪裡去的，畢竟自己說的可都是實話，就連當初在長門中告知慕沉音自己姓名時，說的也是自己「沈凝」這個本名，根本未曾提及過沈雲瑤半字。

不過，這也是一個謎題。

自己當初告訴慕沉音自己叫做「沈凝」，那慕沉音是怎麼找來齊國公府的？他應當只知自己要娶的是齊國公府嫡女沈雲瑤才對，那到底是如何得知「沈凝」就在府上，還說出那些叫人聽了就覺得心疼的話來？

而且現在再細細回想長門一事，真是越想越覺得詭異不安。彷彿背後有一隻看不見的大手在悄然推動局面發展。甚是可怕。

沈凝噼里啪啦說了一堆，也算是把事情都交代清楚了。淑妃一一聽去，眼眸微微低垂看著灑在桌面上的茶水，不知道在想什麼。沒有她的發話，沈凝一直跪著，不敢亂動。

片刻之後淑妃手握新茶，望著杯盞外身精美流線與圖案，似是欣賞，又似是在沉思什麼。隨後她抿茶一口，語氣終於又恢復了之前慢悠慢悠地樣子說道，「瞧你這孩子，好好地怎麼跪下了，還不起來？」

一句如常充滿慈愛的話語，彷彿與之前的冷若冰霜判若兩人。

沈凝聽聞，愣了兩秒：這是沒事了？

淑妃見她獃獃地看著自己，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輕淺的笑，「還不起身？跪著不累麼？」

確定自己沒聽錯，沈凝一顆心稍稍放下，隨後趕緊謝恩，「謝淑妃娘娘疼愛。」

她想要從地上爬起來，卻因為跪得有些久了，膝蓋處不免發疼發軟，一時差點沒站住。

流雲見此，連忙上去攙扶一把。

「多謝這位姑姑。」沈凝扭頭對她微微一笑。

流雲也笑笑說道，「姑娘客氣了。」

再退後一步，流雲還是站在淑妃的身邊。

沈凝終於可以重坐回椅子上，動作隱秘又輕柔地按捏了兩下膝蓋和腿部。地面生硬，著實是跪著疼了些。這原主的身子又是身嬌體嫩的，只跪了這麼一會兒的時間，怕是早就泛紅了。

「今日確實是本宮莽撞了，竟忘了你身上的傷勢還未全好。也得虧今日音兒不在，若不然被他瞧見，還以為本宮未做成婆婆之前就先欺負了他的未婚妻。」淑妃自笑自嘲，表情和態度都不似先前那樣凌厲。

沈凝還能說什麼，只能表面上笑笑，說些自己不甚在意要娘娘別往心裡去的話。雖是虛偽，但是沒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