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門外汽車漸漸遠去之後，陸雲旭悄悄的來到另一個房間，放了200ml血，拿過來給夜暉輸注。之前用了一天一夜的針頭已經讓夜暉的手背腫脹了。陸雲旭給他拔掉之後，更換了一個新的針頭。

夜暉安靜的看著他將針頭輕柔的插入自己的血管才問道，「我現在已經不失血了，還需要輸血嗎？」

陸雲旭輕描淡寫的說，"你以前的血液被煞氣侵染，換一點新鮮的血液對你有好處。"

夜暉便不再問了。

他是個習慣了逆來順受的安靜男孩，除了在醫院裡和他懟了幾次，陸雲旭很難看到他表現出任何的反抗和掙扎，也從不抱怨不喊疼。似乎不管發生什麼事情，他都習慣了命運的安排。

他搬了張椅子，坐在床頭，打開了飯盒，裡面是一盒餛飩，旁邊還有一盒湯，已經不太熱了。陸雲旭將半盒湯加進了餛飩里，又加了半盒熱水，攪拌了一下，讓熱水把冷了的餛飩加熱。過了片刻，他打開蓋子自己先嘗了一個，鮮蝦肉餡，味道也不錯。他在夜暉脖子下面墊了一根毛巾，舀了個餛飩遞到夜暉面前。

夜暉猶豫了片刻，"……我覺得我可以自己吃。"

陸雲旭道，"當然，我也不想嚼著喂你。"

兩個人的目光交匯，誰也不肯退讓，僵持了幾秒鐘，最後都笑了。陸雲旭說，"好了，你就別跟我掙了，我覺得你這個人對所有的苦難都能逆來順受，卻唯獨不願意接受別人對你的好。"

夜暉有些動容，將目光從他臉上移開了。

"我不是說你有自虐傾向啊。你可能只是缺少一個人與你溫柔相待。我不知道你經歷過什麼，但這個世界真的沒有那麼堅硬。況且喂飯這種事是舉手之勞，何必太在意呢？現在，乖乖的把這個餛飩吃了。"

夜暉的眼眶紅了，他用力眨了眨眼睛，不想讓淚水流下來。

陸雲旭也不知道哪一個字戳中了夜暉的軟肋，讓這個堅硬如鐵的男人忽然變得脆弱不堪。他假裝沒有看到，將那個即將冷了的餛飩送進了自己口中。"我去燒壺熱水去。"

陸雲旭去客廳的水桶里裝了一壺熱水，放到底座上，打開了開關。再回來的時候，夜暉已經調整好情緒了。"我有點餓了。"

陸雲旭笑了笑，這才坐回位子上，舀了個餛飩送進夜暉的口中。夜暉吃了半碗，便不在吃了，陸雲旭也沒有勉強，又給他切了點水果放在床頭。

他站在窗前，看著窗外，雨還在淅淅瀝瀝的下著，葉尖上的水珠映著清亮的燈光，一滴又一滴的滴落。遠離城市，沒有車輛的喧鬧之聲，雨打樹葉之聲清晰可聞，越發讓人覺得夜之靜謐。單調的節奏也不讓人覺得厭煩，反而很舒服。

他斜躺在摺疊床上，打開一本書，伴著雨聲讀書，是一項很好的享受，滴滴答答的聲音就是天然的背景音樂，只是他一直都沒什麼時間來做這件事。

"陸醫生喜歡讀書？"夜暉問道。

"也就打發打發時間……其實沒有太多時間讀閑書。想聽嗎？"

"嗯。"

陸雲旭隨便翻開了一頁，用輕柔的聲音將一段舒緩的文字慢慢朗讀出來。

"晨曦，從薄薄的窗簾透進來，室內泛起黃色的光芒。昨夜的雨什麼時候已經停息了呢？我拉開窗簾，一兩聲鳥鳴躍入房間里，鄉間的黎明，沒有別的聲音，寧靜而悠遠……"

陸雲旭的聲音像一曲輕柔的音樂，在房間里流淌著。夜暉很安靜的躺在那裡，望著天花板，若有所思，又彷彿什麼都沒想。陸雲旭很快就發現文字消融在了時光里，漸漸失去了意義，兩個人只是透過這樣一個方式共同享受著這段時光，陪伴就是彼此存在的全部意義。

當最後一滴鮮血流入了夜暉的身體里，他合上書，起身關掉了輸液開關，夜暉已經睡著了。陸雲旭關掉了燈，輕手輕腳的回到床上，聽著夜暉發出的均勻的鼻息。陸雲旭感覺心中十分寧靜和滿足，這和他跟陌生人激烈的風花雪月之後，感覺身體被掏空的疲憊感完全不同。

在陸雲旭的悉心照顧下，一個月之後，夜暉已經恢復得很不錯了。在這一個月里，陸雲旭只要不加班，幾乎都是在這裡度過。漫長的夜晚，伴隨著隨意的讀書或者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聊，輕易打發過去了。

當陪伴變成一種習慣，告別反而變得難以啟齒了。

遲早要說再見的，唯一不同的是，以怎樣的方式。

夜暉從井裡打了桶水，倒進盆子里。天氣已經很涼了，井水裡浮動著一層白氣。他倒了些熱水進去，站在井台上脫光了衣服。陸雲旭本來想去提醒他，小心別著涼了，看到此情此景忽然邁不開腿了。

夜暉赤裸著身體，將一盆水從頭澆下，隨性的甩了甩頭髮，水珠映著月光在夜色中飄落，帶著珍珠的光華……水流沿著他充滿活力的小麥色肌膚，從肩胛流下，穿過狹窄的腰部，滑過緊緻的臀峰，越過結實的大腿，漫過骨感的腳踝，流到了井台上……

陸雲旭看呆了……

他忽然想起自己還買了瓶幹白和雪碧，原本打算告別用的，放在了車裡，於是想去拿進來，此情此景正適合喝一杯。他走到門口外面，打開車門，進去坐了片刻。他很清楚，自己心裡的渴望，他是個慾望旺盛的男人，而且一向抱著隨心而動及時行樂的態度，不會壓抑自己的感覺。但是對於夜暉，他心中還是有著諸多的顧慮。兩個人在這一個月中維持著很微妙的關係，跨過了醫生和病人的界限，在朋友和情侶的邊緣徘徊。夜暉雖然不怎麼說話，但他能從夜暉的眼睛裡看到他的情緒變化，也可以確定他是喜歡自己的。他已經逐漸讓夜暉打開心防，但他也很擔心夜暉是不是明白這種喜歡之情區別於普通的友情。他就像一個不諳世事的孩子，既脆弱又堅強，陸雲旭害怕一旦採取更加激進的做法，會不會換來他的徹底拒絕，從而切斷所有的退路？

他還從來沒像現在這樣進退兩難，思考了片刻，也沒想出所以然來，人在自己真正喜歡的東西面前，總是患得患失。

他提著酒和雪碧進了院子。

夜暉已經洗完澡，坐在窗前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他沒有開燈，月光透過窗戶照進來，在他身上灑下一層銀輝。陸雲旭不由得想到在夜暉自己度過的無數個日夜裡，他是不是也是一個人坐在窗前，獨享一輪明月，也嘗盡孤獨的滋味？

他換了一套淺色的睡衣褲，人看上去溫柔了很多，一個月沒有理髮了，頭髮有些長，也變得很柔軟，濕潤的睫毛也很柔和，整個人像個家居男孩，清清爽爽的。

陸雲旭將酒放在桌子上，將領帶拉低，襯衣的扣子解開了兩顆，露出精緻的鎖骨，黑色的緊身襯衣顯得他神秘而性感，而他也很懂得如何去展現這種魅力，舉手投足之間都帶著優雅氣質。夜暉忍不住轉頭看了兩眼，躲閃的眼神充滿了想看又不好意思看的好奇和羞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