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叔。」

「你來得正好，」一個五十多歲的中年男人向陳猛招了招手，「幫我把這一摞搬進去。」

陳猛兩隻手分別抓住綁著板材的繩子，將十幾塊厚木板挪到了後面。

「還是得靠你呀，我這幾個夥計，都是三個人抬著的。」

「你都知道我要過來，怎麼不放著讓我來弄？」

「我給他們發工錢，不能讓他們閑著。」何叔往他身後看，「你是陳老師的孫子吧？」

「是，您認識我？」

「認識，你的鋼琴還是我開車運過去的呢。」

「對不起，我沒印象了。」

「我也沒下車，你不記著也是正常。陳老師可是大好人，還有見識，要不是他讓我跑運輸拉貨，也就沒有我現在這一攤子。可惜我去進貨，回來才知道陳老師走了，沒有送他一程，可真是……唉，不說了……是你要做隔音吧？放心，肯定給你最好的料。」

「謝謝您，我想把我姨姥爺的房子裡面的兩個房間打通，再做隔音處理，您能幫我找到工人嗎？」

「包在我身上，按進貨價給你最好的料，免費給你砸牆改造裝修。」

「這可不行，該多少錢是多少錢，不能讓您虧了。」

「陳老師一直把你掛在嘴邊，我沒有機會報答他，就在你身上補了，你要是不同意，我這心裡過意不去。」

「可是……」肖宓知道材料花不了多少錢，人工卻是很貴，看向陳猛，希望他能幫著自己說上兩句。

陳猛說：「這是何叔的心意，你就別推辭了。」

肖宓見他不配合自己，只得說：「那好吧，給您添麻煩了。」

「不麻煩，你跟我到後面看看料。」

「我信得過您，不用看了。」

「那行，你打算什麼時候開始弄？」

「後天行嗎？我有點著急。」

「行，把你的地址給我，我後天早上就讓工人過去。」

肖宓留了地址，付了材料錢，準備要走，卻聽見陳猛問：「何叔，有做桌子的材料嗎？」

「有是有，不過做桌子的人可不好找，你還是買現成的吧。」

「行，我去傢具城看看，走了啊。」

肖宓問：「你是要買桌子？」

「不能總是在茶幾上吃飯，我當初圖省事，就沒怎麼置辦，也該添幾件像樣的傢具。」

「你要是不嫌棄是舊的，我可以給你搬幾件傢具，你就不用花錢了。」

「不嫌棄。」陳猛並沒有問是哪裡的傢具。

「你知道有沒有倉庫出租？我想把屋裡的東西都搬出去，免得弄髒了。」

「不用租倉庫，都搬我那屋去，肯定有地方放。」

「東西還挺多的呢。」

「你去我那兒看看就知道了。」

肖宓和陳猛回了家，在他的屋子裡參觀了一下，還真是能放得下。

「你這裝修的，可真是……簡約。」

兩室一廳的房子，一間卧室里放了一張單人床和一個單人衣櫃，另一間卧室完全是空的。也就廚房裡的東西還算多點，一台雪櫃和一組櫥櫃。

「我就一個人，怎麼簡單怎麼來，等你住過來，你想買什麼就買什麼。」

「我為什麼要住過來？」

說漏嘴了，「那個什麼……你不是要裝修嗎？沒地方住嘛，總不能住酒店，你看我這屋子空了一間房，你就住過來唄，等裝修好了再搬回去。」陳猛拚命地調動著自己的腦細胞，終於給圓上了。

「我住到主卧就可以了，不麻煩你的。你要是不介意，我可以給你搬衣櫃什麼的過來。」

陳猛掩飾住失望：「行，你覺得什麼合適就搬什麼，我沒意見。要不現在就開始往這邊搬？」

「我一個人搬就行，你回去上班吧。」

「今天沒有預約的客人，不用去也沒關係。」

「行嗎？你老闆能願意嗎？」

「健身房是我們合夥開的，我也算半個老闆，沒事兒。」

「那行，不過我得先回去收拾，那些沒用的就扔了。」

「我幫你。」

說是收拾，但是肖宓看著屋裡，什麼都不想動，哪怕扔掉一張舊報紙，都是丟掉了一份回憶。

陳猛拿了一塊抹布淋了點水弄得半潮，擦著電視上的浮土。

「你喜歡的就留下，不喜歡的就扔掉，只有你真的把這裡當成家了，陳老師和武奶奶才最高興。」

肖宓點點頭，又在客廳里看了一圈，小聲說：「其實這些傢具都很老了，電視比我的年紀都大。」

「要不就都扔掉？」

「拆遷的時候，姨姥爺是想換新傢具的，可是姨姥姥不同意。這些傢具都是他們結婚的時候，姨姥爺親手打的。姨姥姥叫武梅，傢具的邊邊角角上，都被姨姥爺刻上了梅花。陳猛，麻煩你幫我把電視扔掉吧，還有沙發，不會搖頭的電扇。這些傢具，我都想留著。」

「行。」陳猛跑了幾趟，把客廳里的東西扔了大半。

肖宓自己把沙發前的矮桌和餐椅搬到陳猛的屋裡，打開放電視的條案下面的抽屜，幹了的圓珠筆、空白筆記本等，把沒用的東西都丟進垃圾桶，將表面擦幹凈，陳猛一個人就搬走了。

將兩張遺像請進盒子里封好拿走，客廳很快就搬空了。

進到主卧，一張雕花的雙人床，一個雙人衣櫃，衣櫃上的兩口紅木箱是姨姥姥的嫁妝。

老人喜歡的衣服都已經燒掉了，剩下的被褥床單等都很舊了，有的還打了很多補丁，都扔了，只留下了一床一米見方的小被子。白棉布做里，被面是大紅的緞子，帶著雙喜字。

肖宓抱著被子說：「這床被子是我姨姥姥親手縫的，被面是她的嫁妝，她自己都沒捨得用。」

陳猛說：「我也有過這樣的一個小被子，我媽說我小時候睡覺不老實，總是踢被子，經常著涼，武奶奶就給我做了一個小被子蓋肚子。被裡是粉白格子，被面上還有花。可惜沒留下，我看電視太激動，把被面給扯壞了。後來我媽就把被子拆了，又加了棉花，改成了一床大被子。」

「看來你從小就有力氣。」

「我還吃得多呢，我媽怕養不起，都沒敢生老二。」

肖宓勾了勾唇角，從次卧里把自己的東西都搬了過來。

陳猛在旁邊看著他把冬天的衣服掛好，下了半天的決心，終於說：「我看你這一年四季的衣服都有，你是住下不走了吧？」

「是，不走了。」

陳猛再扔垃圾的時候，鄰居阿姨問他：「你怎麼這麼高興？嘴都快咧到後腦勺了。」

「有好事兒。」

「什麼好事兒？找著媳婦兒了？」

「沒有，但也是差不多的好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