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敵人的敵人，還是敵人》by舟自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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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是從昨天晚上八點開始下的，一夜大雪呼號，那聲音好像來自一個發怒的巨人，連窗戶都撲棱作響。

程青州身子動了動，睜開眼睛，醒了過來。

窗外依然寒風呼嘯，如訴如泣。

天氣很冷，但被窩溫暖得像個火爐。

「醒了？」奉朝英略帶沙啞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程青州抬起下巴，看向奉朝英，一雙眼睛幹凈得像琥珀，直直地看進奉朝英的心裡，連聲音也像是熨在了他的心上，「吵到你了嗎？」

「沒。」奉朝英沉默地注視著自己懷裡的愛人，巨大的悲慟隱匿在心裡，而臉龐始終堅毅如鐵，「還早，再睡會兒吧。」

「今天早點起吧。」程青州抱住奉朝英，把自己的腦袋輕輕地靠在奉朝英心口的位置，「今天要送爺爺，別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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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園一片肅穆。

眾人身著黑衣，沉默在這一片肅穆的白雪之中，低頭默哀。

生前叱吒，死後，墓碑上的照片慈祥和藹，與程青州記憶中的那個老人一致。

他沒有見過奉老爺子叱吒風雲的時候，第一次見奉老爺子，便享受到了老人的慈祥與愛護。

他沉默地站在奉朝英的身側，雖然沒有回頭，卻也知道後面有許多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離開墓園的時候，奉朝英被從遠地趕來的叔公叫過去說話，他一個人踩著路上的積雪往前走。

奉英婷經過他的時候，小聲又咬牙切齒地說：「你非要在這個時候出現嗎？」

程青州沉默地看了她一眼，面對這個來來回回交戰過無數次的女人，心裡一點氣都生不起來了，已經習慣了。他平靜地說：「我答應了爺爺，一定過來。」

奉英婷眼眶泛紅，似乎還想要說些什麼，卻又止住，可看他時的憎恨卻沒有消失，又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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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八月的時候，程青州隨奉朝英一塊回老宅看望奉老爺子。

彼時，驕陽似火，蟬鳴如沸。

奉老爺子來了興緻，想要到園子里走兩圈，於是程青州和奉朝英一左一右攙著他出門。在園子里走完一圈，奉老爺子讓奉朝英去給他拿水，剩下程青州和他兩人。程青州便知道，奉老爺子這應該是有話想要對他說。

頭頂是茂密的葡萄藤，綠色的葉子密密地長了一層，擋住暴曬的日頭。

老爺子顫顫巍巍的手伸過來，握住他的右手，大概是有了預感，他笑容和藹地說：「等我死了，我的葬禮，你要來。」

程青州聽到這話，嚇了一跳，忙搖頭，說：「爺爺，你別——」

「我們不說這個。」奉老爺子笑呵呵地打斷他，說：「別人怎麼說，咱們不管，爺爺認你這個侄孫。」

一句話，像拳頭一樣打在程青州的心頭，眼眶頓時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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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人的說法，自然是難聽又刻薄的。

奉家這麼一個大家族，一代不如一代，出了一個奉朝英，卻不做奉家生意，一個人出去單幹，還找了個男人做伴侶，簡直啼笑皆非。

這些話不會有人當面說，當著面，和和氣氣，你來我往。

刀子總是藏在袖子里，有些話，也只藏在背後。

奉家經營數十年，交往遍天下。

宅子里的傭人們有條不紊地忙碌著，布置宴席，招待客人。

程青州安靜地待在卧室里沒有出去，不知過去多久，奉朝英打開門走進來。他還穿著那身黑色的西裝，沉默而冷峻的面孔看不出來情緒。作為奉家子孫，雖然沒有加入奉氏，在今天依然需要陪客。他盡了自己的義務，便把剩下的交給了其他人，回到樓上。

「你怎麼回來了？」程青州問。

奉朝英走到程青州身邊坐下，握住他的手。

很涼。

「該陪的已經陪了，其他人，有其他人去招呼。」奉朝英把程青州的手握在自己手裡摩挲，好像溫溫地養著一塊玉，「青州。」

程青州聽到奉朝英喊他的名字，原以為奉朝英是還有什麼話要對他說，可聽到那一聲後，就再沒有接別的話。只是一聲喊。

程青州知道奉朝英心裡難受，於是彎下上半身，腦袋輕輕地放到奉朝英的大腿上，隔著單薄的褲子感受到了從奉朝英結實大腿上載來的溫暖。他輕輕蹭了一下，輕聲說：「爺爺會變成星星，永遠在天上看著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