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有蹭飯者自遠方來
小說: 餘燼傳 作者:冯寞 字數:3048 更新時間:2019-09-21 22:31:08
葉泊舟除了劍法之外還擅長兩樣事,在前頭也提到過,一是茶道,二是書法。
懂得百種泡茶方法,茶葉的優劣只一聞就能聞出來,本可以用最合適的方法把不同的茶泡出最好的味道來,卻偏偏喜歡瞎研究,時常弄出不倫不類的怪味來。
書法卻是極好的。
在餘燼面前放著一長長的捲軸,上書一行大字: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
比劃蒼勁有力,鋒芒畢露,橫豎撇捺,一氣呵成,真真是「筆走龍蛇,鐵畫銀鉤」。與葉泊舟平日里溫和飄逸的風格截然相反,這字鐵骨錚錚,而勢如破竹。
餘燼雖然年紀尚小,卻已經對字的優劣有所鑒別,當下十分驚嘆,對這字愛得打緊。
「喜歡麼?」葉泊舟眉目含笑。
餘燼難得對一樣東西表示了完完全全的肯定。
「喜歡的話,就好好學罷。」葉泊舟起身走到書櫃前,抬手在上面摸索了一陣,在一個不起眼的地方輕輕一按,書櫃頓時從中間斷開移向兩邊,一道暗門露了出來。推開那扇門,裡面竟是別有一番天地。
相當空曠的一個空間,中間一個墊子,牆上是各種字元,看字體是葉泊舟的手筆。
「驚訝什麼,這是為師閉關的地方。」葉泊舟目光掃過那些字元,笑笑,「那是為師在創造解憂劍法時偶有靈感隨手記下來的。」
在房間一角堆著一摞紙,看樣子有些時候了,上面都已經沾滿了灰塵。
「那就是為師閑暇時寫的字,可以給你當字帖用。」
餘燼依舊是面無表情,可眼裡的光亮已經出賣了他的好心情。他走過去小心翼翼地拎起一張觀賞著,突然有了個疑問:「那為何要把它們放得這麼隱秘?」
如此驚艷的字竟然被主人毫不在意地丟在密室里,既不珍視也不讓別人看見,實在是令人費解。
葉泊舟輕輕一笑,逆著光站著,神情看不清楚:「燼兒,你記住,一個人的字往往能暴露他的內心。字體、內容都是在不經意間表達他真正的想法。一個人在想什麼、在意什麼、喜好什麼,如果悉心研究,都能從他的字裡面看出來。」
「而如果被人真正看透了你的內心,那對你來說將會是非常危險的。」
餘燼默然,低頭看著眼前的小山堆,突然覺得手裡的白紙黑字變得十分燙手。
晌午十分,院子里,來了個不速之客。當然,這隻是餘燼的個人想法,葉泊舟看著還是挺高興的。
「妹子,來找燼兒啊。嗯?這是什麼?你師父做的糕點?」葉泊舟不客氣地奪下黎袂手中的盒子,打開蓋子瞅了眼,聞了聞,瞬間露出一個人畜無害的微笑,「這盒子這麼重拿著多不方便,還是先放在師叔這保管吧?你們先去玩。」
黎袂覺得頗有道理,睜著大眼睛點點頭,模樣要多呆就有多呆;餘燼則早就看破了他這個無良師父的算計,冷笑一聲扭頭就走。
葉泊舟看著倆人出門,連忙關上了門,一雙賊手剛要伸向盒子,就聽見頭頂上似笑非笑的一句,「師弟,連小孩子都騙麼?」
抬頭,樑上有一君子,正好整以暇地看著他。
「你怎麼來了?」餘燼很不客氣地問。
黎袂小心翼翼地看著他:「是我師父想來蹭飯,我就跟著來了……」
蹭飯?果然是物以類聚,有一個厚臉皮師父就必定有一個厚臉皮師叔。
故意問:「你也是來蹭飯?」
黎袂果然臊得慌:「不是,我是來找你的!」
餘燼狐疑:「找我幹什麼?」
黎袂眼珠子左右亂瞟,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來,只是一聽師父說要去五師叔那兒坐坐,就下意識地提出跟過來了。突然看到牆角豎著一把蒙著灰的琴,靈光一閃:「我是來給你彈琴的!」
緊張地看著餘燼,這人最擅長拒絕,這要是再拒絕,自己該怎麼辦啊。
出乎意料,餘燼很幹脆的點點頭,一邊開始研磨:「彈罷。」
叮叮淙淙的琴聲響起時,葉泊舟與蘇長久正坐在書房談笑。
葉泊舟:「師兄,難道你院子里沒有廚子麼?」
蘇長久扶額:「回家探親去了,他家在南頭,沒個個把月是回不來了。」
葉泊舟委婉提議:「山下鳳棲樓做的東西可稱得上是山珍海味。」
蘇長久悠悠一笑:「山珍海味也有吃膩的一天。」
葉泊舟:「尋常小菜缺少油水。」
蘇長久:「卻飽有家的味道。」
葉泊舟:「掌門師兄那人多,家的味道更濃。」
蘇長久:「我素愛清靜。」
葉泊舟:「你作為師父,自己的飯有著落了,你的徒弟們可怎麼辦?」
蘇長久:「這不是帶來了麼。」
葉泊舟:「其他人?」
蘇長久:「都讓我攆下山了。」
「……」
葉泊舟恨恨抓起一塊糕點放入口中,咬牙切齒:「我說你怎麼這麼給我送好吃的呢,敢情是還有這麼一手!」
下弦門每個月都會給門派里每個人發月銀,雖然錢數不少但也是固定的,卻也得自個兒分配好,否則月底沒錢了喝西北風也沒人同情。
葉泊舟心裡明鏡似的,他三師兄肯定是把錢都花光了,這才厚著臉皮過來蹭飯。拳頭緊了緊,真想用解憂劍法把他給打出去!
那邊情勢緊張,這邊卻是一派和諧。
餘燼提著毛筆兀自練著字,黎袂則在一邊彈琴。他彈的不很專註,不時不自禁地抬頭看看餘燼,觀察一下他的表情,看看他是否皺眉,是否嫌自己彈得不好聽。
一曲終了,黎袂垂著雙臂緊張地跪坐琴後等著餘燼點評,餘燼寫滿一張紙放下筆,睨了他一眼,皺眉:「你怕什麼。」
黎袂回答得很誠實:「怕你不喜歡。」
餘燼起身,踱到他面前,站定,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一言不發。黎袂的掌心全是汗,不由自主的低下頭。
黎袂漸漸開始感覺到,妄圖揣測餘燼,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儘管他才只有七歲,自己還比他大上一歲。
在黎袂快要哭出來的時候,一直手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不敢置信地抬起頭,餘燼正朝他伸著手,一臉嫌棄。「還不快起來,要是讓三師叔看到了,還以為我欺負你。」聲音悶悶的。
黎袂的臉上頓時綻放了兩個大大的酒窩。
今日的飯菜頗素,餘燼夾起一片青菜嚼了嚼,狐疑的看著他師父。葉泊舟目光閃爍,蘇長久一臉鄙視。
「咳,」葉泊舟虛咳一聲,「這不是快要過年了麼,咱們得省著點錢,辦點年貨,好過個好年啊。」
蘇長久冷哼一聲。
餘燼看著這情勢突然明白過來,有點啼笑皆非。他葉泊舟明明是天之驕子,從小被大傢伙兒慣著,怎麼就像是掉錢眼裡似的,摳的要命。
「說起來,最近魔教又有什麼動靜?」
蘇長久嚴肅起來:「聶不渡的武功一日千里,其教眾也在民間不斷掠奪少年少女,從中挑選天資合適的加以培養,以擴張魔教。」
葉泊舟淡淡道:「如此看來,魔教是要有大動作了。」
「切,」蘇長久不屑,「他們再折騰還能怎麼著?還能屠光白道一統江湖麼?」
話一出口,他愣住了,手腳頓時變得冰涼。直直看過去,對面的葉泊舟也是神色晦暗。
難道……?!
蘇長久勉強壓下心中驚駭,自我安慰:「不會吧,他聶不渡連二十五歲都活不過,現在他才十五,不可能十年間就做到那種程度。」
葉泊舟眉頭緊鎖:「越是少年人越是敢想敢做,何況聶不渡的武功進展如何你也親眼所見。怕只怕,他的野心不止於此。」
蘇長久:「但魔教現在所有的行動都沒有犯到我們,我們總沒有理由去幹涉他們。」
葉泊舟:「而且我們也不能。武林正道門派林立,下弦門一直處在中立位置,此時我想以掌門師兄的謹慎,斷不會做那出頭之鳥。」
蘇長久嘆了口氣:「再說咱們白道內部也不很和睦,忘塵派青華派針鋒相對,離山派自有算計,而黑道卻還有神府橫空出世,如此看來,情勢實在是混亂的很。」
葉泊舟:「還有四年就武林大會了,不知道這一次,誰能站到最高位置上呢?」
兩人對視一眼,不再多言。
在魔教崛起之前,江湖各派一直維持著一種相對平衡的狀態,儘管也曾有不少明爭暗鬥,但終歸是沒有人敢輕舉妄動。而現在魔教的日益強大已經開始隱隱打破這種平衡,儘管尚且還不明顯,但有心之人已經察覺到了危險。
武林大會七年舉辦一次,打敗所有高手者可繼任武林盟主。時下的武林盟主是下弦門掌門陸於之。陸於之為人謹慎,擅採取中庸之道,一直平衡著各派之間的關係,如果下一任武林盟主換了一個有所倚重之人,恐怕江湖上又要有所變動。
「武林大會是只有白道才能參加的麼?」
冷不丁的,餘燼開口了。
葉泊舟沉吟片刻,道:「沒有明文規定,但百年來也沒有魔教來參與過。」
「那這一次呢?」
這一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