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藏書閣里的紫衣人
小說: 餘燼傳 作者:冯寞 字數:3098 更新時間:2019-09-21 22:31:08
年後事情一下子就變少了,葉泊舟也清閑下來,天天陪著他小徒弟待在屋子裡看書寫字。
餘燼本就聰穎,當下書法進展也是極快,不過一個半月就已經寫的有模有樣。雖說距他師父那一手好字還相差甚遠,但也已經打下了良好的底子。
轉眼就到了四月初,冰雪漸漸開化了,氣候也回暖了,餘燼也得開始學武功了。但事實上這卻是餘燼等了一整個冬天的,一聽說可以開始了竟是一宿都沒合眼。
葉泊舟教武功極講究方法條理,這點和陸於之如出一轍。既不偏激也不滯後,一邊教著武學基本功,一邊不動聲色的灌輸著簡單的內力運行路數。
在這種調教下,就算像鄭逸君那樣的天分都可煉成一把好手,更何況是餘燼呢。
餘燼學得很認真,每天起早貪黑,話不多說,一練就是一整天,到晚上渾身疲倦倒頭就睡。
很多時候,葉泊舟打著哈欠推門的時候餘燼就已經在院子里練了老半天了。
時候還早,葉泊舟也沒教餘燼用劍,只教了些拳法掌法,都是防身的最基本路數。不時也教些輕功基本功。
「力從腰發,腰繞縱軸向右轉動。摜拳發力時,臂微屈,肘尖抬至與肩平。」
「幅度要小,莫要一心只想著用力,嚴格體會摜拳的運行路線,待動作摹本定型後再加大動作力量。」
「右腳內扣,合胯轉腰與摜拳發力要協調一致。摜拳發力時,肘尖微抬,使肩、肘、腕基本成水準。」
餘燼依言照做,絲毫沒有懈怠,同一個姿勢練上數遍也不見厭倦,是越來越像那麼回事了。
院子里種的梨花也都開花了,滿樹素雅的花苞,清風吹過泛著淡淡的香氣,好看得緊。
唐代的丘為作了一首《左掖梨花》,裡頭有這麼兩句:冷艷全欺雪,余香乍入衣。說梨花比白雪還要冷艷,不經意間,暗香盈袖,著實不假。
滿院梨花里,經常見得兩個人影,一個白衣翩然,長身玉立,搖著一把描金的扇子;一個只穿著淡藍的布衣,神情堅毅,招式比劃一絲不苟。
「好,暫且先練到這裡吧。擦擦,都是汗。」
葉泊舟遞了手帕過去,餘燼接過來胡亂擦了擦臉,一屁股坐在地上,喘著粗氣。
葉泊舟心疼徒弟,走到他旁邊蹲下來:「如何?要不今天就到此為止吧,就連四師兄院的凌子棲也沒你練的這麼勤快。」
凌子棲是四長老花不遇的徒弟。花不遇本身就是冷若冰霜的一個人,平日里對弟子要求得極為嚴格,凌子棲則是他弟子中最為勤奮努力的一個。
餘燼搖搖頭,喝了一大碗茶,起身又接著練。
葉泊舟只得輕嘆一聲,這孩子一直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也很清楚自己應達到什麼樣的程度,多加勸解反而是他前行的累贅。
當下也就不再多言,拿了本書坐在亭子里看。
黃昏時分,餘燼實在是體力耗盡,這一天的練習也終於結束了。
長長出了一口氣,才發覺雙腿都開始打顫,竟是站也站不穩了。踉蹌著走了幾步,在即將摔到的時候被一隻大手撈住了腰,梨花的香氣撲面而來。
葉泊舟把他拎到了他房裡的榻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那副大汗淋漓的樣子戲謔一笑:「像剛從水裡撈出來似的。落湯雞你喜歡加辣還是不辣?」
「……」
差人打了水給他洗澡,換好衣服出來則又是個清清爽爽的孩子了。
葉泊舟時常感慨,別人家的師父都是只做師父,自己個兒這個師父做得可跟個奴才似的。
一邊教他武功,另一邊還得伺候他洗澡穿衣,這孩子練功時候用力太過,一歇下來渾身骨頭都軟了,要是沒人伺候著便是連站都站不住。
餘燼和他最為親密,話也就多了些,當下直言道:「師父的大恩大德餘燼沒齒難忘,等你老了我也這麼伺候你還不成麼。」
葉泊舟想到自己變成糟老頭子的樣子,白髮蒼蒼,牙也掉的差不多了,滿面皺紋,旁邊還有個稍微年輕些的糟老頭子伺候著。
那年輕一些的糟老頭子臉上一絲表情也沒有,嘴裡卻不忘說著:「我早和你說過了,你老了我也這麼伺候你,我沒有食言。」
想著頗覺有趣,就笑了出來。
見餘燼瞧他,便將腦中畫面也描述給他聽。餘燼聽罷冷笑一聲,心道你自己做糟老頭子去罷,我就算是老了也是個好看的老頭子。
想想又暗自驚詫,跟著師父學武功也就罷了,這自戀的毛病怎麼也一併學來了?
一開始累成這個樣子,第二天妥妥渾身酸痛,甚至比前一日還痛上數倍,幾乎是不能下床。到後來慢慢習慣了,雖然仍然疲倦但也至少也還能忍。
有時筋骨痛的受不了,葉泊舟會給他來一次推拿,雖然並不專業,但好歹也是習武之人,知道哪裡應該輕一點哪裡應該重一點,按起來還是很舒服的。
日子就這麼平平淡淡的過著,轉眼間就到了五月初七,藏書閣開放的日子。
餘燼來這麼久還沒去過藏書閣,對那裡頗有興趣,葉泊舟索性也就帶著他一起了。
下弦門的藏書閣藏書量為武林之最豐,藏書類型為武林之最廣,重要性不言而喻。
餘燼站在大門前頭,仰望著這座下弦門最高的建築,面無表情,眼底卻洶湧著情緒。
藏書閣有五層,修建得華美莊重。每一層都有一個武功好手看守不說,這裡的瓦也不同於尋常瓦片,異常堅固,想從房頂上掀開瓦片進入藏書閣幾乎是不可能的。
今日的藏書閣稱得上門庭若市。一年僅一次的開放,幾乎下弦門大半個門派的人都來了,拍成老長的一個隊,一人拿著一個紙卷子,那上面寫著密密麻麻的書名,是他們這一年要看的書。
餘燼瞧著前面還有那麼些人,一時半會兒定是排不完的,有些不耐煩,但看他師父卻是氣定神閑,顯然已經很習慣了這樣的情況。
這一排就排到了日薄西山,終於,前頭沒有人了,餘燼活動活動有些酸痛的腿,跟著葉泊舟走上前。
門口放著一張長條紅木桌,桌子後面站著四個人,一個矮個子老頭兒,一臉笑模樣,看樣子是這裡的管事的;一個一身正氣笑意溫和,正是陸於之大掌門;一個穿著一身青衣,看上去頗為文雅。
最值得一提的是最後一個,穿一襲玄紫的織錦長衫,領口袖口都綉著複雜的花紋,看起來相當貴氣的一身行頭;
長發卻隨意的散著。別說冠了,連根簪都沒有;眼睛被一條淺紫緞帶蒙著,多半是眼盲;
從臉型嘴唇鼻樑上來看,此人應是有著一張相當俊美的臉,只是眼睛這處缺陷實在可惜。
看上去年齡也不大,十五六歲的樣子,身形削瘦皮膚蒼白。
下弦門的人餘燼幾乎都認識個遍了,也沒見過這號人,心中狐疑。
看這人的穿著應當是出身尊貴,因為時下敢穿紫色的只有兩種人,一種是王孫貴族,另一種是不要命的。
如果是王孫貴族,怎麼會如此不識禮數的披頭散髮?如果是不要命的……早就全國通緝了,下弦門豈敢窩藏?
最關鍵的,這麼些年也沒人傳過當今聖上有個盲眼的皇子。
那人就站在矮個子老頭兒身後,嘴角似是上揚,又似乎沒有,看上去邪乎得很。
這邊餘燼還在暗自揣測著這人的身份,這邊葉泊舟已經開口笑道:「霍叔,近來可好?」
霍老頭兒微微一笑,和藹道:「成天和書待在一起,汲取前人的思想,日漸有所參透,倒是越活越明白了。」
餘燼發現一貫油嘴滑舌的葉泊舟在這人面前是難得的恭順:「霍叔境界之高深,我等望塵莫及。」
說罷遞上書單,交給旁邊的陸於之。陸於之接過來迅速的掃視一遍,笑了:「《十二式劍譜》,給徒弟的麼?」
葉泊舟點點頭:「雖說初學劍法大多選用《九式劍譜》,但我個人認為《十二式劍譜》與解憂劍法更為貼合,也就更適合燼兒。」
《九式劍譜》與《十二式劍譜》絕大多數的招式都是完全一樣的,但《九式劍譜》招式更為簡單,更適合入門,因此大多數人都會選擇這個。
而解憂劍法本身就十分複雜,學《九式劍譜》反而不利於劍法精進。
陸於之目露讚許:「你能意識到其中細微的差異,不錯。」
書單被交到了霍老頭手上,霍老頭一一念出書名,穿青衣的人和那個紫衣怪人便轉身進了閣。
葉泊舟望著他二人的背影驚道:「他竟然來做了守書人,我說怎麼老長時間沒見著他了呢。」
陸於之笑道:「是三師弟主動送過來的,說他身上的戾氣越來越重了,甚至連三師弟都有點壓不住了,就送過來靜靜心。」
葉泊舟皺眉,喃喃道:「怎麼會這樣?」
不多時,兩人就出來了,懷裡捧著一堆書放到桌子上。霍老頭則收了葉泊舟的書單。
餘燼一直盯著那個紫衣人,而這時,紫衣人似乎有所察覺,臉稍微偏了偏,卻是正對著他的角度!
餘燼暗暗心驚,那人嘴角輕輕一勾,似笑非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