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情色味瀰漫，福山澤不知道這夥人里有沒有碰毒的，看著就像群魔亂舞。肢體糾纏，如同白色的蚯蚓或蛇群，在交媾。

黑川的腰線極為漂亮，他自小接受訓練，骨架肌肉比旁人要出挑好幾個度。

福山澤看著這人，火氣騰騰往上冒。

旁若無人的律動，一臉自甘墮落的表情，汗水淋漓。

他也不知道自己那一刻是怎麼想的，如果那一天他沒去找他，如果當時沒阻止，如果任他在外放浪……就沒有後來的一切。

他把黑川從別人身上拉起來的時候近乎暴怒，扯著他就疾步往外走，也沒管他身上有沒有衣服。

身後的人非常抗拒，想抽回手。

「你看看那些貨色，你想要什麼我給不了你，幹凈好看的男人有的是，你要有這種愛好我難道還會因此開除你麼？！」

福山澤回頭怒吼。

黑川不說話，只是看著他，眼睛黑得極深邃。

福山澤想罵罵不出口想打下不去手，心底生出一股異樣的憋屈感，這人赤條條站在他眼前，身上其實沒什麼肉，他怕力氣大了給人打壞。

……算了。他低下頭，自己勸自己。他怎麼能跟黑川生氣呢。

忽而眼角白光一閃，臉上一涼。

福山澤話說得過分，那群腦子不清醒的人中有人聽出他的貶低，隨手抓起件東西丟過來。

黑川像突然被開啟了某個機關，野獸一般沖向身後那群人。

……

鬧劇最終以福山澤鳴槍收場。

他把自己的大衣脫下來，讓黑川抬手，親自給他套好袖子，繫緊扣子。

男人沉默地任他擺弄，最後抬手，指腹小心翼翼碰碰他左臉。

福山澤後知後覺察覺到痛。

「沒事。」

一路都在沉默，坐在車上時長款大衣正好蓋住黑川的半個膝蓋，現在天還冷，福山澤覺得這人的小腿都被凍青了。

讓司機把空調打高一些，他拿了條自己在車上休息時用的羊毛毯，蓋在黑川腿上。

「回去洗個澡，喝碗薑湯，好好睡一覺，放你一周假。」

「我已經辭職了。」

說實話，福山澤真的挺想抽他，用他的長刀刀鞘。

他嘴裡還是順著這人的意思哄，「那你就別當去工作，只是回趟家。」

黑川又不說話了。眼睫低垂，福山澤餘光只能看到他的一點側影。

……這都算什麼事呢。

「大衣和毯子可以給我麼。」

福山澤一愣，趕緊點頭。

黑川有點困，在暖融融的車廂里攏著毯子閉上眼睛。

腦袋靠上這人肩膀時其實他還清醒，福山澤並未抵觸。

……一輩子就這一次了。他心想。

以往那麼多年裡，這人倦了乏了，總愛往他肩上靠，有時就那樣睡著了。偶爾他給他當司機，福山澤就蜷在後座里，長腿舒展不開，又不願換車，他不喜歡任何牌子的加長版轎車。

他想他是眷戀這個男人的。他知道這人的所有毛病，甚至能估計到他某些行事的後續發展。

比如身上的大衣和毯子，他就算洗幹凈還給他，他也絕對不會再用。

那幹脆自己留著，做個紀念吧。

*

*

沒過幾天，黑川再次向福山澤請辭。

對方的反應很平淡，他合了書，黑川用餘光瞟了眼書名——《如何與中二期少年相處》。

……什麼亂七八糟的。

福山澤表面看著很淡然，他現在是病急亂投醫，期望能瞎貓碰著死耗子，還去諮詢了一看就很懂的阿黛爾，據女僕說她家裡有個中二期弟弟，非常符合福山澤口述的癥狀。

雖然說黑川已經不再是十幾歲的少年，但心理青春期延長這種事也是很正常的嘛，隨之而來的當然就是中二期延長。

福山澤覺得書上說的有點道理。他實在想不出法子，不得已翻這種以前一眼都不掃的書。

「先生……」

「坐下說吧，喝什麼茶，要喝我一樣的麼？」

——相處之道第一條，讓對方感覺到最大的平等與尊重。

茶上來後黑川泯了泯，再次開口，「先生……」

「我這兩天頭疼，你幫我預約一下醫生，我不知道醫生的號碼；管家的孫女過十歲生日，我讓他回了老家，我找不到備忘通訊錄，老人家東西藏得太好。」

「我……」

「管家的手機估計在路上丟了，聯繫不到。」

黑川的辭行只得告一段落。

這人的頭疼是老毛病，他心裡清楚，也明白病因。這幾年本來已經大有好轉，可君染走後，他又開始犯病。

福山澤每次頭疼他都著急上火，他看著難受。

每次都是他聯繫醫生，吩咐廚房，囑咐家裡的傭人們盡量輕手輕腳，別打擾到主人。

他忽然覺得當初一走了之的自己很不負責任，福山家有大量隱形資源握在他手裡，福山澤從不過問，甚至他自己都不清楚。

得把事情一件件都交代清楚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