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到機場時楚轍還眼巴巴看著他。

「你聽話。」楚諳揉了把弟弟的頭髮，有點長，手感和小時候差不多，柔柔軟軟。

「非得連夜走麼。」

「公司有事兒。」

「明天爸媽會生氣的。」

「所以我才先斬後奏，你幫我哄著點，我是實在有急事兒。」

楚轍盯著他，深夜機場大廳的光線下，那眼神看得他格外受不住。

楚諳心裡長嘆一聲，幸好這不是個妹子，否則他得操心死。

「早點打車回家，我一會就過安檢。」

「哥……」

「哎哎哎，在呢，彆氣。」

「我沒生氣。」

楚諳笑了笑。

沈家還是老樣子，進來時楚諳顧不上跟門口保安寒暄，直接往沈念卧室沖。

可千萬別倒在卧室里。回來後想聯繫時他才想起來，他只有沈念一個號碼，都不知道怎樣聯繫保安。

怎麼就這麼心慌。

楚諳的手把著門栓，頓了兩秒，猛然推開。

床上沒人。

地毯上，浴室里，都沒有。

樓下呢。

楚諳跑上跑下，甚至連三樓天台的邊旮旯里都找了，沒人。

楚諳一身熱汗跑到花園門口去問保安，對方說，「走了。」

「走哪去了，誰送的他，有人和他一起麼？」楚諳一連串問。

「太平間，他自己。」對方言簡意賅。

楚諳腦子「嗡」的一聲。

「你先進去吧。」保安見他臉色實在不好，多說了句。

「怎麼突然……」

楚諳聲音太小，對方沒聽清。

保安這時接了個電話，開了沈家前門。

楚諳遠遠聽見輪胎摩擦地面的動靜，馬上就看見他熟悉的黑色賓利。

等等。

剛剛那意思……是去給人收屍？

楚諳有種說不出口的尷尬，剛剛的心驚動魄只有他自己知道。

車從楚諳身邊擦過，幾秒後倒回，一臉驚訝的沈念從降下的車窗里探出頭。

「就回來了？」

楚諳仔仔細細看了眼他，沒意識到自己眼神有多膠著。

沈念垂下眼睫，「褲腿都濕了，上去換掉。」

「……好。」他抬腿就走。

「上車。」

楚諳回頭，「什麼？」

最近這個城市迎來了久違的零上攝氏度，園子里化雪化得一地水，楚諳還穿著剛換的家裡露腳後跟的薄棉拖，腳和褲腿一律濕透。

沈念默嘆。

到卧室後沈念脫了大衣毛衣長褲，只留一件薄薄襯衣，把自己往床上一摔，不動彈了。

楚諳在門外，大概是換了褲子拖鞋馬上就上來的。門沒關攏，他知道。

小年輕兒。沈念想笑。

正好在血氣方剛的年紀。

「一會睡醒想吃面。」

門外的人一頓，似乎有點不知所措，隔一會才應了聲。

「少煮些，我胃疼。」

楚諳踟躕，想進沈念的卧室又不敢，心虛，他也不知道他到底心虛什麼。

「……吃了胃藥麼？」他盯著門縫問。

「恩。」

「那，那你先躺著，等面好了我上來叫你，不能像以前那樣再賴床。」

「好。」

「我……」

楚諳張了張嘴，他想問的太多了。

為什麼不接電話，為什麼手機關機，走之前還好好的怎麼兩天沒見這麼憔悴。

是朋友去世了麼，怎麼是自己開車去的，身上帶了藥麼。

……

說實話，楚諳都被自己腦內洶湧翻滾的問句給嚇了一跳。

他握著門栓，往自己的方向輕輕一拉一擰，關好門。

沈念是老闆。

對我挺好。

挺好。

·

·

沈念很消沉，雖然他還是和往常一樣，該笑笑該吃吃，偶爾楚諳載他出趟門辦事，他在後座沉默地揣著暖手寶，眼睛看著車窗外，發木。

路上堵車，楚諳右手食中兩指輪流輕敲方向盤，眼睛隔一會就瞟後視鏡里的沈念一眼，畢竟他那樣英俊，氣質特別。當他出現在視野里，估計很少有人能管住自己的視線。

真養眼。

楚諳心想。

沈念眸子一斜，忽然看向他。

楚諳趕緊收回視線。

「暖手寶冷了。」

馬上單手遞來個熱好的。

「想喝水。」

水也是溫的，加了點蜂蜜，微甘不膩，溫度口感入口都正好。

「我好睏。」

「毯子在老地方，蓋好再睡，到地方我叫你。」

車內低低循環著克萊德曼的鋼琴曲，此時正好是《夢中的婚禮》，楚諳聲音很輕，很溫柔的嗓子，不自覺就流露幾分小心翼翼，而車窗外凝滯著車水馬龍。

沈念臉上落著透過路邊幹枯樹梢的太陽光斑，有風，於是光斑破碎流動，波及眼眸，他深黑的眼底彷彿流淌碎金。

後視鏡里沈念似乎看著他，又似乎沒有，那種發空的眼神實在漂亮至極。

楚諳手心發汗。

別看他了。楚諳重複提醒自己。

打住。

沈念緩緩眨了幾下眼睛，椅子已經放低，他裹著剛拿出來的毯子，漸漸不再眨眼，入眠了。

楚諳的視線終於沒了顧忌。

他一直知道這個人好看，早前的一次TR年會他還遠遠見過他，水晶吊燈下閃耀著TR各式各樣的俊男正妹，沈念卻以一種獨特的，近乎鋒利的俊美秀於人群。

那時他嫉妒他。

因為他身邊站著顧昔然。

還真是……見色起意。顧老師帶了一段時間的練習生，而他居然被他吸引，為之迷戀。

只要是好看的男人就可以麼。

不該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