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一】

沈念不回家，楚諳就真的沒法跟他碰面，他找不到他。

他一連在沈念那蹲了幾個晚上，等不到人，反倒折騰得自己神色鬱郁。

他不願去想沈念去了哪裡。

第四天沈念終於給他回消息了，微信里回的語音，他坐在練習室旁邊的長椅上插好耳機，這人的聲音立體起來，彷彿就在自己耳邊。

「我沒氣你，別犯軸，我這幾天突然碰上點生意上的事，快處理完了。李叔昨天電話我說你天天回去，兩頭跑不累麼。」

不累啊。只是見不到你有點難過。

他點開下一條。

「不躲我了麼，」說著輕輕笑了笑，「不躲也沒用了，我忙得腳不沾地。」

「對了，我有其他號碼，在國外的時候你可能聯繫不上我，別著急，我出去得匆忙，事情解決了總會回來的。」

楚諳晚上把幾條語音反反覆復聽了許多遍，他白天就回了文字消息，想叫他保重身體，不要太累，注意飲食，可打出來幹巴巴的，刪了又打打了又刪，最後只是幾個字，「我知道了，等你回來。」

發完消息後就立即熄滅熒幕，他自己總覺得「等你回來」這四個字太露骨了，我想你、我愛你、我要見你……都含在四個字里。

夜裡翻來覆去，他夢見沈念。

似乎他們在一起已經很久了，沈念躺在沙發上睡著，茶幾上還放著劉姐做的糕點，沈念吃剩了，他不常吃甜，劉姐做糕點以鹹口居多，楚諳進了家門後廚房才開始有甜點心。

桌上擺著的是甜點心，劉姐做了奶香白米糕和桃花酥，沈念大概沒吃幾塊，盤裡都是滿的，還有塊他咬了一口。

白米糕胖圓的身體缺了個角，頂部的蔓越莓已經被吃掉了，可憐兮兮待在盤子邊緣，顯然不受青睞。

不喜歡做什麼勉強自己吃，吃了又嫌棄。

楚諳走近，把沈念吃剩的那塊解決了，半跪在沙發邊，臉埋進他脖子里嗅了嗅他，嘴唇蹭過他鎖骨，接著吻醒他。

沈念迷迷糊糊拿手推他，聲音也啞，「回來了。」

「恩。」他終於暫時放過這人的嘴唇，伸手摸摸沈念的臉，又抓住他的手，「不要在沙發上睡啊，你身上好涼。」

沈念沒說話，眼睛又要閉上了。

楚諳只好抱他起來，伸手探到他背後，還是涼的，他在暖氣房裡身上也不暖和。

他已經脫了進門時穿的外套，是冬天，沈念靠著他肩膀打了個小哈欠，眼裡浮現水光。

他抱著他往樓上走。

他原本是有慾望的，沈念蜷縮著睡在沙發上的樣子明顯是冷了，他只穿了件V領的素色毛衣，家居長褲鬆鬆垮垮；他吻過他，抱起他以後，只想著得把沈念放進被子里，擁著他讓他身上暖和。

懷裡抱住一個人的感覺太真實了，醒來後悵然若失。

這天是周一，沈念已經一周沒回來了。

他摸到手機看了眼，突然睜大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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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念剛回來就趕上TR的股東大會，平常他就推了，轉念一想還是挑了套衣服重新出門，他下飛機回家後只來得及洗個澡。

乏得很，他懷疑自己一會開會時指不定要睡著。

出了電梯，往會議室走，努力抖擻精神和邊上的其他股東打招呼。

「沈念！」

他一回頭就看見楚諳，這孩子呼吸略急，漂亮的眼睛望著他發亮。

他對旁邊的人點點頭，走近楚諳。

「怎麼跑上來了。」

「我就看看你。」他們將近一個月沒見面，簡直像要了楚諳的命，太想他了。

他後悔自己前半個月沒去見沈念，不該糾結這些，像吸貓患者見了貓貓見了貓薄荷，他見了沈念能精神一天。

他朝沈念笑，覺得沈念瘦了，這個人強打著精神同旁人說笑，看著他時眼裡卻顯出了疲態。

「你開完會好好休息。」楚諳抓住他垂在身側的手，很快鬆開了，「我晚上回去看你。」

他實在想抱他，可來來往往雖然沒什麼人，他也不敢，怕自己逾據。

沈念點頭，「車停在對面咖啡店的停車位，老林送我來的，車上給你帶了東西，會議開得慢，有空先下去拿。」他眼睛裡有細細的紅血絲，明顯是睡眠不足，「晚上再說。」

沈念轉身要走，又被抓住了，這次抓的手腕。

做什麼啊。怎麼這樣黏。沈念心裡無奈。

楚諳似乎有點不安，他看著沈念微微泛紅的眼睛，「……剛剛和你說話的那個人，你不要和他走太近，他不太好。」

其實他們這個圈子裡只要玩得開的大夥都門清，用不著楚諳提醒。

「我也不太好。」沈念笑著逗他。

「不一樣的。」楚諳直視他，「你別和他出去吃飯，別讓他碰到你。」

沈念心裡微愕。

畢竟這小孩從不真正幹涉他，這種態度是第一次見，他懷疑那位他印象模糊的股東對他家小孩做過什麼，讓人記了仇。

他以為楚諳不記仇，這孩子太善，以前惡意構陷他的那些人他絕口不提，沈念暗示過他，想讓他親自說出口，他裝聽不懂。

被欺負過麼。他手上的資料里沒查出來。

「好。」沈念答應他，「我開完會就回去，困死了。」

楚諳心裡鬆了口氣。

開會時他才知道那位股東全名，觀察了一會，對方年紀應該比他小，長相還算不錯，他心裡咂摸了一會，覺得是自家小孩受過欺負。

對方察覺了沈念的視線，眼睛望過來，沈念笑笑，那種笑容很輕佻，沒什麼所謂，漫不經心，內里隱藏著險惡。

招搖而惹人視線。眼裡蟄伏絢麗冰涼的毒蛇，蓄勢欲攻。

回家得問問楚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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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諳和老師請了半小時假，把沈念車裡的東西提回寢室，這人給他買了衣服，香水，還有腕錶，另外就是小紀念品。

他小心收好，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沈念開始像哄以前的情人一樣哄他，兩人之前的矛盾他也沒計較，就這樣輕描淡寫的揭過了。

他明明起了怒。

夜裡他翹了晚自修，天色將晚。

TR只有黃昏比較冷清，其他時候都充滿人氣，年輕人太多了，熬不出頭的年輕人也太多了，他們都有相較於普通人來說出眾的多的面孔，更加不甘於平庸度日。

老天爺賞了張好皮囊，天生該利用，不然青春消亡後什麼都不會剩下，他們會徹底流於普通。面目平凡的人不會懂這種惶恐。

想出名，想被人記住，這種渴望勝過單純的想要財富。TR夜裡有特定的幾層燈火通明，有人甚至睡在練習室。

楚諳算個特例，他也努力，他天資好，心裡也曉得總有比自己更好的，他確實遇到過。他以前沒太大的恐懼，他的恐懼在遇見沈念後才徹底顯現出來。

深呼吸。

推開沈念房門，這人留了盞床頭燈，閉著眼睛側卧著睡著。

從國外回來……得倒一會時差，他又覺得沈念辛苦，心裡生出許多不合時宜的憐惜。

其實沈念哪用得著他可憐。

他輕輕閉了門，走近，半跪在床邊看他。

累壞了吧。

他沒驚擾他，洗完澡在浴室里吹好頭髮，換好煙灰色的寬鬆純棉睡衣，沈念在浴室的衣架上給他留的。

他輕手輕腳在被子里把人抱住。

「回來了……」

「恩。」

「我頭疼，」沈念困得聲音都不清楚，「一群算不清賬的折騰死我了，背也疼，心窩子疼……」

楚諳應了聲，手掌撫摸他的背，隔著一層薄而柔滑的絲綢。

「明天再聊吧，」沈念聲音低下去，「撐不住了。」

「好。你快睡。」

沈念再次入睡，他很少這麼好眠。

楚諳親親他頭髮，鼻尖蹭進他發叢，嗅。

沐浴後有奶味，還有一點點檸檬氣息，再就是沈念自己的氣味。

終於抱住了。

也聞到了沈念。

楚諳欣喜得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