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九】

沈念宿醉醒來後頭疼。

比起以前要好很多，頭疼得不算很嚴重。

昨天……他愣了愣，伸手摸床邊，沒人。

起床，洗漱，去樓下吃早餐，劉姐跟他說小孩兒在暖房曬太陽。

沈念點點頭，吃得差不多後起身往暖房走。

劉姐又在他身後說，小諳沒吃早餐，精神很不好，也不太肯說話。她怕楚諳在公司受欺負，畢竟小孩兒在沈家時看著脾氣可軟了。

沈念嘆了口氣，繼續往前。

他醉得斷片，昨晚回家後就記得看見楚諳了，小孩眼睛紅紅的。

我又弄哭他了。他估計。

怎麼這樣容易掉眼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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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房裡的兩隻小孔雀長大了點，灰撲撲的，比以前更丑了，楚諳坐在椅子上，背對著他，給它們喂切好的飼料。

四月了，陽光很好，這個城市的早晨風還是涼，暖房中溫度更高，楚諳就穿了件素色襯衫。

「多穿點。」沈念開口。小孩回頭看他，沈念瞬間懂了劉姐說的精神不好是怎麼個不好法。

「怎麼這幅樣子。」沈念走近，站在椅背後面，手背貼貼他的臉，發涼。

「回去加衣服。」

小孩不說話，低頭看著撿食的孔雀，搖搖頭。

「聽我話。」他手心去貼小孩兒額頭，怕他生病，沈念也不知道自己昨晚幹了什麼壞事又惹他傷心了，他覺得這孩子很可憐。

「回去吃早飯，再加件衣服出來，你在TR這些天人又瘦了，當心扛不住。」

「沈念……」

他嗓子啞了，那聲音聽得沈念嚇一跳，連忙俯身問他，「你怎麼了？」

這回卻不肯抬頭了。

沈念托起他下巴，仔細看他的臉。

「臉上抹了什麼？」

小孩沒看他，睫毛長長，覆住眼神。

「給我卸了。」沈念神色冷下來。

一刻鐘後沈念簡直想抽死一刻鐘前的自己，連著昨晚的自己一起。

楚諳臉上，脖子上，甚至包括鎖骨，層疊著吻痕與咬痕。

他難得有些無措，站在床邊看著坐在他床上的楚諳，這孩子還是低著頭，沈念看見他後頸也有痕跡。

他下意識問了句，「誰弄的。」

這一作死作得妙，楚諳精神不好，但至少情緒穩定，沈念剛問完，就見眼淚落在他腿上，滲進褲子。

楚諳在他面前藏不住事，幾度失態，但鮮少有現在這般接近崩潰的時候。

他嗓子啞了，一開始是抿著唇，拒絕出聲，後來哭得聲氣不足，忍不住發出那種嘶啞短促的嗚咽，他垂著頭，頸骨支棱著皮膚，沈念一直盯著那塊小巧的骨頭。

難以招架。

「我錯了。」沈念說，他伸手，略帶猶疑的放到楚諳的後背，試探著給他順氣。

完了。沈念想。

他就這麼對待過他一個，難得用心，也難得正經。

為什麼最後還是搞到床上去了。

……還是醉酒後不明不白搞的，關於酒品他自己也沒譜，他的情史不太好詳敘，根本講不完，沈念都猜不到自己昨晚對著楚諳發瘋時叫的到底是哪個名字。

大概氣瘋了吧。

弄成這樣一幅沒法收場的樣子。

「小諳我錯了。我混賬，別哭，好孩子，是我的錯……」

他站在床邊抱住這孩子的頭，楚諳的臉貼著他胸膛，整個身體都在顫抖。

沈念心裡發慌，「小諳聽話，眼睛哭腫怎麼辦，你是明星，不能這幅樣子。」

小孩終於肯抬眼看他，下巴抵著他胸口。

「……我不是。」

他嗓子似乎壞了，只發出一點氣聲。

「……我什麼都不是。」

沈念一時居然說不出話，他感覺有人沖他心口開了一槍，崩得他又疼又麻。

「小諳最好了。」

沈念脫口而出。

「你最好，非常好，你是我家小孩兒，我的……我們全家的寶貝疙瘩，沈家沒人不喜歡你。」

「你不喜歡我。」

沈念一口氣卡得不上不下，他默然幾秒，「我怎麼會不喜歡。」

小孩咬咬牙，「你誰都喜歡，長得好看的你就喜歡，你憑什麼抱著我亂叫，沈念，你憑什麼這樣對我，我喜歡你是我賤，所以我活該受這種罪麼……」

「沒有，我昨天喝糊塗了，」沈念趕緊蹲下，「我不好，彆氣了。」他看著楚諳的眼睛，「乖孩子，別哭了……」

楚諳轉頭不看他，他盯著床頭櫃，其實看不清什麼東西，視線都是模糊的。

「我受夠了。」

「……你怎麼不殺了我。」

楚諳盯著不知名的某處驀地發了狠，「死，了，算，了。」

他一字一頓，那一刻的確有洶湧的恨意與妒意在他身體里肆虐，他太年輕，沈念給他的感情遠遠無法填補他心裡因沈念而生的缺口，他從來沒有這樣想要過某樣東西，可惜就是得不到。

少頃後，沈念小心翼翼伏在床邊抱住他，環住他的腰，這是前所未有的姿態，楚諳現在在氣頭上，他真的擔心一個沒哄好，這孩子轉頭就出什麼意外。

「我不會的。」

「小諳是我的寶貝。」

「我捨不得，你皺眉我都不捨得，怎麼敢殺死你。」

「小諳不要氣我，我會著急……你這樣我心裡不舒服。」

他左耳貼在這孩子胸前，聽見他剛剛因憤怒飆升的心跳漸漸和緩了。

「小諳先睡一覺好不好。」沈念抬頭看他，「喝些水，睡好覺，起來吃東西。」

小孩兒終於點了點頭。

沈念鬆開手，楚諳立刻起身往外走，他氣還沒喘勻，一夜沒睡，早飯也沒吃，情緒爆發後人突然站不穩，沈念見他踉蹌，眼疾手快起身扶住他，把人往回拉。

「你去哪裡？」

楚諳啞著聲音說，「回我房間。」

「你就在這睡。」沈念不容辯駁，起身去飲水機那邊給他接水，加了鹽糖，楚諳第一次就著他的手喝水，還嗆著了，縮到床上都在咳。

沈念給他掖好被子，隔著被子拍他後背，小孩兒這一晚上過去精氣神都沒了，臉上用於遮蔽的東西都卸了，他臉色差得嚇人。

他又怕他傷到了哪兒，沈念在床上一貫很知道輕重緩急，醉糊塗後他是真沒個把門，把人家身上啃得一塌糊塗。

還一通鶯鶯燕燕的亂叫。

沈念真心覺得這回要糟，楚諳再好的脾氣，再喜歡他，出了這事後心裡也會有疙瘩。

指不定以後再有什麼事不經意刺他一下，他會有嚴重的應激反應；人情緒崩潰時非常脆弱，小孩剛剛居然向他求死。

他的確是那樣想的。

沈念腦仁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