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一】

沈念知道楚諳氣壞了，小孩兒第二天一早就沒了人影，不告而別。

他醒得晚，居然沒聽到任何動靜。

總會難過的。沈念想。昨晚小孩問他可不可以不要再傷他心，他自然不能應下，真正喜歡一個人時多少都會有痛感，楚諳已經開始覺得疼了。

也許是劇痛。

他大概明白為什麼，他也有心疼和不舍，像傷害一隻皮毛艷麗的幼小困獸，對方嗚咽著卻不往後躲，還偏要蹭他用於加害的手，期望他心軟。

沈念隱隱察覺有某些東西已經到了臨界點，楚諳也有自尊，這樣下去，那孩子會受不了。

楚諳連著一周沒聯繫他，沈念樂得清閑，他酒醒了，腦子也清醒了，心裡自然通透，知道怎樣對兩人都好。

一周後他特意出了趟遠門，原本輪不著他出的差他晃晃悠悠就去了，那地點正好離地中海很近，溫暖的天氣和怡人的氣候留了他大半個月，國外他的通訊方式會換一個，這時候他不忙，正好度假。

沈念這人心眼不好，出發前他的朋友圈特意更新了一條動態，露了點頭艙的舷窗，然後是自己的手，他換了塊新表，表面是濃郁的藍，表身花紋繁複美麗。

襯衫袖口小小的方形藍寶石袖扣折射舷窗外的陽光，隱隱閃耀。

底下的贊和評論蹭蹭蹭冒出來：

——大佬日常。

——又去哪浪了？

——怎麼這時候還出差？

——就猜到你會買這款，百達翡麗應該請你去代言，你數數自己承包了人家出過的多少款式。

……

沈念挑著回了一句，「不了謝謝，機會留給年輕人。」

他回覆的是顧昔然，這人似乎終於從愛人的死亡里走出來了，雪崩後君染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前些日子還折騰得厲害，人力不能及便求神拜佛，被他從五台山揪下來；也許後來發現神佛無用，整個人都呈現一種黯淡的平和。

他也給沈念帶項目，自己名下還有需要經營的畫室，忙得腳不沾地，沈念最近見他還是年前，顧昔然兩鬢都白了，年少時濃麗的眉眼沉靜下來，即使是笑模樣，也能從眼底看出意冷心灰。

他就想到楚諳。

又想到楚諳。

要離開他。

當時沈念心想，可到底沒能抽身，楚諳一見他就笑，像小狗一樣給他等門，那種神色他太喜歡了，總想著再等一會，多留一會，到後來小孩學壞了，知道得寸進尺，他理所當然的朝他索愛，姿態卻很卑微。

沈念就拒絕不了他。

他看著手機熒幕默然片刻，又給李叔回覆了句，「臨時出差，順便散散心，歸期不定。」讓他不要擔心。

他知道楚諳會看到。

在家裡沈念從來就是甩手掌櫃，反正也用不著他管事，每次浪完回去稍微賣點慘裝個乖，李叔和劉姐就心疼得不得了。

後來多了個楚諳，他才偶爾有了幾分主人家的樣子。

熄滅熒幕後沈念閉起眼睛，陽光穿過舷窗落在他臉上，溫溫的，視野黑紅。心口不舒服，總覺得隱隱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