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少時，他便是少谷主。他爹楚瀟雲，是令人聞之色變的沉香谷的谷主，也是江湖上臭名遠揚的殺人無數的大魔頭。

等他長到十二三歲左右，旁人都說他俊眉修眼，顧盼神飛，像極了他爹年輕時的樣子。楚瀟雲是京城排行榜上數一數二的美男子。楚殤的一雙丹鳳眼銳利的眼神很像楚瀟雲，可他卻又像他娘，他眼角下有一顆淚痣，襯得那雙鳳眼有些多情。即便他的神色總是冷漠的，看不出什麼情緒。

而他的武功境界已經修鍊到九重天，江湖傳聞，北冥神功是一種修鍊手段變態殘忍的武功，一不小心就會走火入魔，不分敵我的殺光身邊所有人。

他小小年紀就不怒自威，再加上他爹的身份，同齡的少年都不敢接近楚謹行，他們都以認為楚謹行周身的氣息像極了楚瀟雲，他長大後會成為一個不輸給楚瀟雲，甚至比楚瀟雲更加瘋癲的大魔頭。谷內人都對他心存畏懼，侍女都不敢正眼瞧他一眼，見他的時候總是習慣低著頭。

楚謹行貴為少谷主，卻從小就獨來獨往不喜歡有人跟著，他有一次出谷辦事，有個跟他爹有仇的人在知曉他的身份後，跟在他身後對他暗下毒手。他遭了那人一掌，那人分明是名門正派，用的卻是極為陰毒的冰破掌，中掌後寒毒會滲入五臟六腑，不出一日就會死亡。

他原本會死在那，當年，是一位有情有義的公子救了他。

他醒來後在一個竹林里，救他的那位公子的住處。他本想當面致謝，卻聽聞那位公子正和他的師兄一起閉關修鍊。

他這樣身份不正的人，實在不宜久留仙門。他在下山的路上經過瀑布，一個十五六歲，外表清秀的少年臨風而立，墨發飄逸。

可他練劍的樣子著實有些笨拙，令人想對他提點一二，他漫不經心地把一塊石頭扔入水中，並發出一聲嘲弄，「五公子的弟子都這麼不中用嗎？」

少年這才注意到，一直在旁邊偷看他的楚謹行。

那人生得俊俏的面孔，卻好生不討喜，他惱羞成怒，「你笑什麼？」

那人毫無慚愧，他擺了擺手，「我無心笑你，只是你沒有想過，這套劍法你這樣練很沒有成效嗎？」

葉傾羽仍然惱怒，他自小脾氣十分沖，有什麼說什麼，「我按照書上的練，你懂什麼？」

楚謹行無意跟他爭，他淡然一笑，「你師父是誰？五公子？」

葉傾羽聞言神色緩和，隨後一本正經地說道，「那倒不是，我師父是五公子的師兄，五公子是師尊的第五弟子，名葉子衿，又叫葉五，修的是大道無情劍。而我師父是葉子寒，修的是快意江湖劍。」

楚謹行並沒有問他這麼多，他卻自己說了不少。

他身穿蒼穹山弟子的白色對襟窄袖長衫，長褲扎在錦靴之中，他朝他大步而來，「我師父跟五公子一起閉關了，不如你來告訴我，這套武功怎麼練。」

楚謹行按照正派武功的路數，招式老練，衣袖翩飛，他舞劍的時候，能看到刀光劍影，彷彿幾載春秋過去，轉眼只凝固在他近乎妖邪的臉龐上。

神秘少年的身份，引起了葉傾羽的好奇，「你到底是何許人？你看著跟我差不多年歲，我葉傾羽可沒聽過，這蒼穹山上這個年紀的弟子里，有你這樣一個人。」

楚謹行輕咳一聲，方才正色道，「我姓陳名香，字謹行。」他一時順口編了這樣一個沒有誠意的假名，「在下重傷被你師叔搭救了，他耗費內力幫我驅散了體內的毒素。」

「你就是師叔帶回來的那個人？」少年聞言睜大了眼，那一雙眼睛分外清亮。他心道，那般狠毒無情的武功，這個少年看起來年紀跟自己差不多，怎會遭此毒手，江湖真的像師父說的那般人心險惡。

他上下打量著他，「可我師父說，你至少十天半個月才能下床，但你看起來，行走無礙。」

那是因為他用冰魔心法為自己療傷了，楚謹行如實說道，「我向來恢復的比較快。」他為了避免人的懷疑，特意加了一句，「這也多虧了五公子耗費內力為我療傷。」

「那你是要離開谷中了？師叔閉關也就一兩日，你不妨再等等！你留在蒼穹山，我可以陪你。」葉傾羽挽留道。

也不知是那少年笑的太好看，還是因他那一句無意的「我可以陪你。」，自小就沒有人對他說過這樣的話，他明知留在這裡很危險，他卻回答道，「好，但我只留一天。」

葉傾羽見他答應，有些冒失地說道，「對了，你剛才的劍法太漂亮了！你一定師出名門，冒犯問一下，你是哪個門派的？」

「無門無派，家父是江湖中人，我自國小了些粗淺的功夫。」楚謹行只能一時胡編亂造。

葉傾羽聞言很為興奮，他說自己一直很嚮往行走江湖行俠仗義，他想聽他講一講江湖裡的事。他便硬拉著他來到他的住處，那是竹林的另一側，蒼穹山弟子們居住的地方，小橋流水，很是幽靜。他拉著他走進他的房內，房間裡布置簡單，卻有著習武之人的淡雅出塵。他神采飛揚，把蒼穹山的武功秘籍拿給他看。

楚謹行說著，「來而不往，非禮也。」將寒冰掌作秀給他看，他刻意挑了這麼難的一個武功，也沒指望葉傾羽看一遍就能學會。

葉傾羽看的痴了痴，「你到底是何方神聖......」

楚謹行笑著吃著他拿來的飯菜，「不是何方神聖，我是一個喜歡吃白米飯的普通人。」

讓人萬萬沒想到的是，葉傾羽看了一遍武功，雖然沒學會，卻自創出了一個他自己的版本的寒冰掌。

楚殤無奈地看著他，自創武功，他心想他這也算是一個武學天才了。

楚謹行翻著蒼穹山的武功秘籍，只見書頁被他翻的很破舊的泛黃，幾乎每一頁都有摺痕，他感嘆道，「你還真是一個單純的武痴啊。」

這個少年實在沒什麼心眼，但他這份純真，讓從小身處複雜環境的楚謹行很是羨慕。那晚，楚謹行第一次跟與自己年紀相仿的少年秉燭夜談，燭光之下葉傾羽俊俏的臉龐輪廓，顯得分外的好看。

等他睡著後，楚謹行覺得他有些可愛，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臉。少年郎皺了皺眉，卻也沒有醒來。楚謹行纖長的手指劃過他的眉骨，劃過鼻尖，「虧你還是一個習武之人，一點防備之心都無。」

他並沒有忘記，他父親可是一直覬覦著蒼穹山的武功。那日楚謹行有機會殺了葉傾羽，搶走蒼穹山的獨門絕學，但楚謹行非但沒有那麼做，還為熟睡的葉傾羽蓋好被褥。

他眸中劃過一絲黯淡，等他回到沉香谷，就再也無法見到他了吧。明日之後，就算有緣相會，也未必是朋友了。「那就希望，不會再與你見面了。」楚謹行這樣說道，他吹滅了那盞燈。

次日，葉傾羽醒來時發現昨日認識的俊美少年正攔腰抱著他，分明都是男子，他卻一時莫名其妙的有些臉紅。他恍然有些錯覺，不僅有了這樣一種想法，陳公子容色傾城，就連皇宮裡的貴妃也不過如此吧。

楚謹行微微睜開了眼，對上了那雙正在打量他的眼睛。

葉傾羽這才停止了自己的胡思亂想，他小心翼翼地說道，「陳公子，老實說，我不想你走，師叔他把你放在竹林小屋裡，就是有意讓你留在蒼穹山的意思。蒼穹山很多弟子，都是師叔救回來的。」

「……」楚謹行一時竟不知道說些什麼。他覺得小羽這人不壞，他正想跟他坦白自己的身份，卻聽到葉傾羽說，「陳公子，我會變強，我不會再輸了，我以後要做武林盟主那樣的人。以後我保護你，我再也不會讓你受那麼重的傷了。」

楚謹行一時噎住，他第一次聽別人說要保護他，隨後他欲言又止，苦笑了一下，說了句，「好，我等著小羽保護我。」

等到聽到雞鳴的時候，他對他說了句，「小羽，天亮了。」那是他該走了的意思。

葉傾羽把他送到了谷外，依依不捨地跟他告別。葉傾羽把他隨身攜帶的玉笛送給了楚謹行，他說道，「這是我最寶貴的東西了，我把它送給你。陳公子，珍重。」

楚謹行握著那根玉笛，「小羽，謝謝你，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有緣江湖再會。」他想，若能夠再見到他，他定會一眼將他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