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寺後玄清生了一場大病，春夏之間的季節轉換應是溫暖的，玄清卻在這種天氣里患了風寒之症高燒不退。

蘇淺語想他大概是最近太過勞累，在沉香谷的日子定是很難忍受的，會得病也是正常。

玄清這麼一病，終日在卧房裡歇息，蘇淺語便服飾他的起居，幫他煎藥給他送茶飯。玄清很感動蘇淺語對他的照顧，可也覺得男女有別，這麼下去實在是不妥，卻不見蘇淺語對此有半分介意。

偶爾他們也會談起天來，玄清對她講了自己出家之前的事，告訴她自己出家前的名叫做符雲卿，曾是將軍府上的大少爺。

蘇淺語因為早就知道，對此一點也不意外，只聽他講起自己小時候的事。符雲卿兒時十分淘氣，對豺狼野豹這樣兇猛的動物十分喜歡，總想養一隻這樣厲害的動物在府上，顯示自己的威風。而父親對此很為反對，豢養野獸早晚會為自己遭致禍患。

蘇淺語掩嘴笑笑，「大師，那你可有養過什麼動物？」

符雲卿明顯怔了怔，似乎意外她這麼問，而後答道，「不曾。」

蘇淺語聽他說沒養過，險些就要哭出來，大師他怎麼可以忘了自己呢？他分明就養過一隻小狐狸，還幫她療傷的啊。

長樂宮，初夏的陽光透過窗子照射進來，灑在水晶棋盤上，一顆顆黑白色的棋子閃爍著光輝。在錦夏朝下棋的規矩是以黑子為陰白子為陽，一般是弱者優先黑棋先走。

李墨栩玩笑說，「陛下姓白，屬下的名字又有墨字，陛下用白棋是再合適不過的了。」

如此一來二人便免去了猜先，向來是白肅熙讓李墨栩先走，可惜李墨栩棋藝不精，儘管每次都先走，仍然贏不了白肅熙，於是白肅熙好笑道，「倘若你有一天贏了我，我可以隨意答應你一個要求。」

李墨栩聞言嘆了口氣，「我要是能贏陛下，我都能相信這世上有鬼魂的存在了。」他說到這裡，下意識地想到了那位女子，她應該是狐妖，這世上妖怪都存在，鬼魂存在也無不可能吧。

白肅熙注意到他的失神，啟唇笑了笑，「墨栩，怎麼和我下棋，還走起神了呢？」

李墨栩被他的話喚回思緒，便跟他講了自己的見聞，白肅熙聽說在宣州遇見那女子是妖，也很為意外，但李墨栩沒有理由會騙自己。

白肅熙把手上白子放至棋盤，琢磨了片刻，道，「如果是妖的話，能不能幫我找到，我想要見的人？」

李墨栩抬眼看向他，俊美的男人狹長的眼眸里，帶著一絲認真的眼神，白肅熙向來都是很認真的，卻唯獨在提起那個男人時，他眼裡會流露出深情。

李墨栩微微笑了笑，搖頭，「陛下，願意見你的人總會出現，不願見你的人卻是你怎麼找都是不見蹤影的。」雖然這樣說對他很是殘忍，但比起讓他燃起希望再受到打擊要好很多。

白肅熙卻道，「即使是這樣我也想要找他。」語氣帶著毋庸置疑的堅定。

李墨栩便對他說，「那你可試試，小妖女現在約莫是回了南禪寺。」

「幫我備馬車。」白肅熙吩咐道，便換了平民百姓穿的便服，和李墨栩一起微服私訪，來到香火鼎盛的南禪寺，很快就找到了在玄清禪房的蘇淺語。二人走進房內，只聽蘇淺語微微俯身喚了聲「陛下」。

玄清坐在床上眸光閃過一絲驚詫，欲圖起身跪拜卻被白肅熙攔住，「不必行禮，我此次是微服私訪，你把我當作平民百姓就可。」

玄清很意外蘇淺語會與當今聖上相識，因為她從未跟他提起，眸光便不由看向一旁的蘇淺語。

蘇淺語走到白肅熙身旁，疑惑地問他，「陛下，這次來找小女子我有何事？」

白肅熙溫和地笑了笑，坐在一旁的梨花木凳上，細細將事情道來，「實不相瞞，我此次前來確實是有事相求，我想勞煩淺語姑娘幫我找一個人。那人和我情投意合，卻在我登基後不久礙於我皇帝的身份而離開，他說過會回來，可我卻總覺得他那話只是在敷衍我，他定想遠離這紛亂的朝廷。可我明知他是如此想的，卻還是想再見一見他……」

蘇淺語微微皺眉，似乎不能理解，「既然互相喜歡，陛下為什麼不能娶她做妃子呢？陛下是皇上，想要一個人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

白肅熙輕輕笑了笑，坦然地答道，「因為他是男子。」

一旁的玄清聽了這話，臉色明顯僵了僵，顯然是對斷袖之癖心有餘悸。

「陛下借一步說話。」蘇淺語拉著白肅熙從屋裡走出。

二人走到清幽的院落後一棵槐樹下，見四下無人，蘇淺語才道，「我的朋友不知我是妖，所以剛才不方便說話，但我想陛下會來找我，想必是已從李公子口中得知這件事了。」

白肅熙對她點頭，微笑道，「是的，姑娘你可能幫我？」

蘇淺語感到可惜地嘆了口氣，很為抱歉地道，「本來我有妖力的時候，幫陛下找一個人是很容易的，可我前陣子為救一個人法力盡失，所以陛下只能等我妖力恢復了。」

白肅熙聽到一半就明白了，笑著搖搖頭，「是嗎？沒關係。」

蘇淺語抿了抿唇，「陛下，你是一個好人，我是真的很想幫你。這樣吧，你把那男子的名字和相貌告訴我，我雖然沒有妖力，卻也能幫你找找。」

白肅熙垂眸像是陷入了回憶，「那人，向來是一身青衣，性格溫潤如玉，帶著清淺的笑意朝我看過來的時候，我總會覺得傾世桃花的美麗也莫過於此。」

蘇淺語聽著他的形容，只覺得想像出了一個高大挺秀的男子，緊接著卻聽他說道，「他叫夏瑾奕，正是天啟年間宣州的太守，以高潔的品行聞名於世。」

蘇淺語意外地睜大眼，想到自己先前在沉香谷見到的男子，記得楚殤是叫他太守的，沒想到他竟是白肅熙要找的人。記憶里那個人眸光淺淡，好像什麼在他眼裡都是波瀾不驚，他的身上帶著一種淡淡的氣息，說不清也道不明的感覺。直到蘇淺語見到了白肅熙，她才明白，那種感覺竟是孤寂。

在得知這一切後，她強烈地這樣想，這兩個人說什麼也應該在一起的。

「那個人我見過。」在蘇淺語這麼說之後，白肅熙立馬追問她是在哪裡見過，蘇淺語便答應了同他一起到沉香谷找那個人。

一路上快馬加鞭幾乎不停歇，卻也不見白肅熙喊累，也不見他休息的時候吃過什麼東西。

自從得知那個人消息之後，他眼中好像只剩下那個人，除此之外再無其他，好像連自己皇帝的位置都不甚在意。

一番折騰終是到了沉香谷外，白肅熙下了馬牽著馬走入山谷，蘇淺語早就跟看守谷門的老者熟悉，跟他打了招呼就走了進去，抓住谷內一名弟子問道，「你們谷主在哪？」

弟子規規矩矩答道，「谷主閉關修鍊了。」

「誰找谷主啊？」只聽一清脆的男聲，從後面走過來的俊秀男子，仔細一看竟是素青。

素青見到蘇淺語，畢竟經歷過那麼一場荒謬的婚禮，蘇淺語還很不給面子地逃婚了，一時二人都有些尷尬。素青紅了臉不知說什麼，面對一個女人還是第一次這麼不知所措，於是二人很默契地當作之前什麼都沒有發生。

「要找谷主的話，他剛閉關出來，現在正在殿內休息，你們跟我過來吧。」素青帶著他們來到宮殿內。

白肅熙打量著這豪華的建築，只道，「沉香谷的名聲我也有聽說，只是沒想到會這麼金碧輝煌。」

素青頗為得意地道，「那是，沉香谷在武林中可是赫赫有名的，我們谷主更是武功蓋世無人能敵。」

白肅熙笑了笑，跟著他走進了大廳，只見楚殤正坐在桌邊喝酒。

楚殤抬眼見到一位陌生的美男子走了進來，微微眯了眯眼打量著他。

身後素青稟報道，「谷主，淺語姑娘和這位公子說要見你，弟子便擅作主張帶他們過來了。」

楚殤點了頭說了聲好，便叫素青先退下了，白肅熙笑意微微地坐到他對面，「楚谷主，久仰大名，幸會幸會！」

蘇淺語走到他們身旁，只覺得這二人都是笑面虎，坐到一起給人的感覺還挺般配的。

楚殤聽了這話自然很受用，給白肅熙斟了一杯酒放到他面前，「不知閣下大名，和這位蘇姑娘又是什麼關係？」

白肅熙喝了一口酒，回答他道，「在下不過是無名小卒而已，蘇姑娘是在下的朋友，此次來找谷主，是想問谷主要一個人。」

楚殤揚了揚眉毛，「何人？」

白肅熙微微笑笑，放下手中的酒杯，清晰地說道，「夏瑾奕。」

楚殤是聰明人，消息又十分靈通，自然知道一直在找夏瑾奕的人是誰，聽了這話立即猜出了眼前這男子的身份，「陛下光臨寒舍，楚殤實在是很榮幸，只是陛下要找的人，昨日便離開沉香谷了，此刻恐怕早已不在宣州。」

白肅熙聞言二話不說向山外跑去，蘇淺語看著他的身影，那深入骨髓的悲傷，好像也感染了她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