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稼青站在銀行大廳靠近前台的位置，有些無措地望著井然有序的人群和幹凈冷色調的裝潢，下意識地搓了搓拇指。

微微出汗的指肚在手心那張小小的卡片上摩挲，銀白色的儲蓄卡表面浮上一層淺淺的汗漬。

前台的工作人員注意到這個年輕學生很久了，見莊稼青一直在發獃，他主動上前，溫和道，「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嗎？」

「那個，我想給家裡轉錢。」莊稼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但是我從來沒來過銀行，所以……」

這年頭，很少有人不會用ATM機了啊……感慨只是一瞬間的事兒，工作人員很快調整好態度，領著莊稼青到ATM機前，簡單地為莊稼青講述了轉賬的方法，莊稼青向工作人員道謝，有些緊張地將自己人生中第一張銀行卡插進ATM機。

這是精英中學的校長親自帶著他去辦理的銀行卡，因為以莊稼青的學習成績，每個學期的獎學金都是囊中之物，這張卡與學校財務部相連，專門用來發獎學金的。當然，現在還是學期初，莊稼青要轉給家裡的錢是傅澤父親預付的一千元酬金。

想到這兒，莊稼青捏了捏拳頭，到現在為止，不可一世的傅澤仍沒有什麼可觀的改變，他一定不能辜負傅叔叔的苦心和酬勞，認認真真為傅澤上課。

「土包子！」走出銀行不遠的小巷裡，莊稼青正分神思索著制定傅二少的教學計劃，一聲爆呵便打斷了他的神思。

他下意識朝聲源看去，發現剛剛自己腦海中的主角正冷冰冰地望著自己，在傅澤身側，一左一右站著四個男生，其中兩個他認識，正是同班的郭武和段蒙。

莊稼青下意識蹙緊眉頭，「你們有事？」

段蒙呵呵冷笑，右掌貼左拳，把指骨捏的咔吧咔吧響，「我們找你什麼事兒，你自己沒點兒逼數麼？看來哥幾個得幫你開開竅啊！」

莊稼青嚇了一跳，這、這是要光天化日之下堵人毆打？他慌亂地看看四周，發現這條小巷位置偏僻，平日里只有附近學校的學生才會抄近道走，根本沒有其他人，而這些指指點點或看戲或漠然的學生，更不可能上前幫他一把！

汗水浮上莊稼青的鬢角，他定了定神，臉上帶了怒容，「聚眾鬥毆、仗勢欺人，我今天就算被你們打了，日後也要把你們扒下一層皮！」

呦！好大的口氣！

都是十幾歲血氣方剛的小夥子，哪容得一個土包子這樣激？莊稼青話音剛落，與他仇怨最深的段蒙已經按捺不住，吐了個髒字兒撂拳過去。

爭鬥一旦開端便是一場混戰，莊稼青原本怵對方人多，誰料他後腰一彎，以常人無法達到的扭曲角度繞過段蒙這一拳，一手卡住段蒙的後肩，右膝對準段蒙的屁股狠狠一頂，雙手往反方向那麼一扯，只聽「咔嚓」一聲，伴隨段蒙的嗷嗷慘叫，直接把眾人唬住了。

？

原本還緊張的莊稼青不可思議地低頭，瞅了瞅自己黑不溜秋的一雙手，納悶地想，不能啊，就算他小時候跟著廟裡的和尚學過拳腳功夫，跟大壯大牛他們打架也是要費一番功夫才能贏的，怎麼這段蒙看著高高壯壯這麼不經打啊？

難道這就是姐姐說的，「城裡娃嬌貴」？

這下莊稼青心裡頭反而更沒底兒了，城裡人這麼柔弱，而段蒙又叫得這樣慘烈，生理淚都糊了滿臉，不會要讓自己賠錢吧？！

他哪裡知道，這些公子哥們打小兒養尊處優，哪裡有他們村裡天天扛鋤頭搬磚的小霸王們那把子力氣！

傅澤也被莊稼青這電光火石的一手弄傻了，他第一個從怔愣中回過神，望著哎呦哎呦的段蒙和身邊獃獃傻傻的夥伴，暴怒道，「快打120啊！」

「哦哦！」

眾人被吼得六歸位，手忙腳亂地去扶段蒙，結果一碰段蒙的胳膊對方就慘叫，嚇得他們扶也不敢扶了，各自掏出手機，該打120打120，該通知父母通知父母，一時間主角兼「罪魁禍首」的莊稼青反而被遺忘成路人，站在一邊無措地望著這幫嬌滴滴的城裡娃，搞不懂狀況。

好不容易該通知的都通知了，傅澤眯著眼睛冷冷地沖莊稼青放話，「你等著。」

「土包子，老子下次一定不會放過你！」郭武平日里跟段蒙最鐵，急得紅著眼，「段蒙要是有事——你幹什麼！！！」

在郭武的叫罵聲中，莊稼青搓搓手，邁著大步撥開擋在段蒙身前的郭武，蹲了下來，一雙烏溜溜的大眼望向冷汗岑岑的段蒙，把郭武的聲音都嚇變了調。

「住……」傅澤在那一瞬間無比懊悔帶著自己的兄弟來堵這個土包子，他的「手」字還未脫口，只聽咔吧一聲，段蒙「啊啊啊啊」地拔高音節，彷彿李娜附體在青藏高原來一首亞拉索，然後那尾音便如咽氣，頃刻煙消雲散。

郭武抖著牙望向段蒙，生怕自己看到一具死不瞑目的屍體。

卻見一身汗土混合物的段蒙茫然地喘著氣，環顧四周，從莊稼青手裡抽出自己的「殘肢」，小心翼翼地動了動，驚呆道，「能動了？！不疼了？！」

其他人：「……」

傅澤想，也許剛剛莊稼青沒有傷到段蒙的手臂，而是打殘了他的腦子。

再遲鈍也該反應過來他是脫臼了啊！

顯然，莊稼青也是這樣看待這群嬌滴滴富二代們的智商的，他憂慮地望了一眼段蒙的腦袋，像個看透是非的老前輩，深深地嘆口氣，回應郭武道，「下次能不能找個抗打一點兒的，別我輕輕一碰就脫臼，跟小姑娘似的。」說完，理理自己褶皺的袖子，珍惜地摸摸娘給自己縫密實的針腳，回學校去了。

低氣壓的傅二少沉寂許久，也冷哼一聲抬腿往回走。

從這天起，傅二少團體和莊稼青之間的梁子更重了。

當然，在絕對的武力壓制面前，傅二少團體著實安分了一陣子，尤為體現在傅二少回寢室的時候，不再同莊稼青嗆聲，直接拿莊稼青當空氣。

但是，傅二少的勉強隱忍，是建立在莊稼青不主動找事兒的情況下……可惜的是，第二天天不亮，睡得正香的傅二少就從暖呼呼的被窩裡被薅了出來。

素來有起床氣的傅二少：「……」我他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