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江河鎮的小河村，哎？這名兒……怎麼這麼耳熟啊？」葉輪裝模作樣地敲著太陽穴想了一會兒，「我想起來了，這次的傅家與政府的合作購地計劃里就有小河村啊！」

莊稼青的後背一僵，扭頭看著葉輪。

葉輪噙著笑，「具體事情可以去問傅二少，恭喜庄先生，估計能補貼不少錢呢。那麼我們就不說題外話了，把我們的神秘禮物送給幸運的庄先生！」

「啪啪啪……」掌聲四起，莊稼青怔怔地接過那個紫色的方盒，心事重重地下了台。顧曉天立刻迎上來，「幸虧沒讓你跳舞啊，不然丟人可丟大了，這樣也挺好，還有禮物拿！快看看……你怎麼了？」

顧曉天後知後覺地發現莊稼青在神遊，表情還有些凝重，「哥們，你到底咋了？沒出什麼事兒吧？」

莊稼青顧不上解釋，「我先回學校了，你好好玩，別擔心我。」說著抬腿就往外跑，顧曉天那胖身子自然是沒追上，只能憂心忡忡地返回舞廳。

「跑回學校了？」傅澤聽到盯梢人的彙報，挑了挑眉，「替我跟葉輪說一聲，這次謝了，我先告辭。」

「傅先生慢走。」

莊稼青回到宿舍，第一件事就是給家裡打電話。接電話的是父親，開口便是滄桑的煙嗓，「喂？稼青啊……」

「爹，是不是有人要買咱家的地？」莊稼青沒心思噓寒問暖，直奔正題。

電話那頭驚了一下，似乎沒料到這件事會被莊稼青知曉，「沒事兒，稼青，你不用操心這個，你好好學習就成咳咳咳……」

「爹，你就告訴我，是或者不是！」莊稼青加大音量，態度堅決。

「……對，已經有人來過咱家了。」沉默半晌，莊稼青的父親妥協般長嘆一聲，把事情跟莊稼青說了一遍，「村兒里的大部分人家都簽了同意書了，一畝地能給好些錢，但是咱家一共就只有一畝地，撐死也就拿二十萬。」

「沒關係，爹，會有辦法的，二十萬也夠你和娘生活很久了，等我上了大學，家裡就能多一份經濟來源，你和娘就安心養老吧！」

電話那頭陷入了更深的沉默，許久，莊稼青聽見父親壓抑的哭聲和絕望，「賣了，我已經賣了，你姐夫那個狗日的畜生！被人坑去賭博輸了三十萬，你姐和小雅差點兒就沒命了！」

轟的一聲，莊稼青的大腦像被雷擊中，耳鳴嗡嗡，一片混沌，他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掛的電話，總之等他回過神的時候，他已經坐在通往鄉鎮的大巴車上了。

這邊，傅澤回寢室看莊稼青笑話，卻發現寢室里空無一人，納悶地撥了個電話給盯梢人，「喂？你是不是看錯了？莊稼青根本沒在宿舍。」

「他去了長途車站。」那人道，「我看他買了江河縣的票，應該是回家了吧？」

為了一畝地還要跑回家？可真是夠小家子氣。傅澤不滿地把手機丟在一邊，躺到床上轉念一想，至少今晚自己能睡個好覺了，等莊稼青回來，還能好好地羞辱他一番出出氣，看他黑皮兒漲成紅皮兒！

想到莊稼青氣成河豚的樣子，傅澤獨自樂了半天，美滋滋地開電腦，點開了遊戲。

莊稼青到小河村的時候，天已經徹底黑了，村裡空氣散發著一股濃濃的泥土氣，深夜的天沒有霧霾和雲朵遮掩，成千上萬的星星閃爍著它們的光輝。莊稼青做了一個深呼吸，終於平靜下紊亂的心神，沿著路慢慢找到自家的小院子。

院子裡頭黑漆漆的，院角用麻網編成的簡易雞舍中，熟睡的雞發出低悶的「咕咕」聲，兩室一廳的小矮房，只有最深處的房間掌著昏黃的燈，不過遠遠的，莊稼青已經聽到了父母的吵架聲。

「跟你囑咐了幾萬遍！別把這事兒告訴稼青！娃娃才上高一！你跟他說這些只會耽擱他的學習！要是成績下來……」庄母一邊哭一邊呵斥道。

「那你說怎麼辦！他也是家裡一份子！怎麼能瞞著！」不等庄母說完，庄父就狠狠地摔了手裡的煙桿兒，「咱們一輩子窩在窮溝里，也就稼青去過大城市，開過眼界，說不準能拿主意呢！」

「三十萬，上哪兒去拿主意！」庄母尖嘯，「小雅和珊珊已經被堵了一次，你看看珊珊身上被打的！要不是珊珊護著小雅，小雅也得受傷！這事兒不能拖！」

「你小點兒聲！」庄父瞪了庄母一眼，擔心地看了看另一個房間的門，發現門依然緊閉，沒什麼動靜才鬆口氣，「別吵醒孩子。」

庄母的注意力卻不在他身上，她偶然偏頭才發現站在側門旁不知道聽了多久的莊稼青，整個人都僵了一下，「稼青，啥時候回來的？怎麼不知會一聲！」

庄父也傻眼了，「現在還沒放假！我告訴你就是想讓你在電話里想想轍兒，你這孩子跑回來幹什麼！」

莊稼青的小臉兒崩得死緊，「您別擔心我的學習問題，我明天就回學校，但是不親自回來看看，我不放心。」

家裡一下子陷入了死寂的沉默。

「吱呀——」老舊的木門轉動，發出刺耳的摩擦聲，一個瘦瘦的、眉清目秀的婦女從房間里走出來，嘴角、臉頰上都帶著未化開的淤青。

「姐！」莊稼青急忙奔過去，輕輕碰碰庄彤珊的傷，眼淚都要掉下來，「我要揍死秦書堂！」

庄彤珊搖了搖頭，「你現在揍他幾百遍也無濟於事，我……」她捂住臉，瘦小的身體微微顫抖，「我跟他離婚了，各背十五萬的債務，就這樣吧。」

「你傻啊！」庄父恨恨地錘了一下自己的腿，「那些黑社會的管你是不是離婚了！知道秦書堂沒錢，肯定會堵著你要這三十萬！到時候你怎麼安心上班！小雅怎麼上學！」

「那怎麼辦？」庄彤珊終於抑制不住情緒，嗚嗚地哭了起來。

望著一片狼藉、烏雲密布的家，莊稼青無意識地攥緊了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