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他不想接受任何來自徐潛龍的東西，但傅焱明白，拒收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更何況這些菜品價值昂貴，無論自己是不是富有，把他人的辛苦當成垃圾都是不應該的。

所以傅焱把青藤閣的外送餐吃了大半，吃到實在吃不下了才停下來，將垃圾分類丟進垃圾桶，然後點開巨信，將巨信黑名單里的徐潛龍拖了出來。

「阿嚏！」仰躺在A市五星級酒店的露台藤椅上，徐潛龍赤著上半身，露出結實堅硬的胸膛，下半身草草圍了一圈白色浴巾。他把手裡的咖啡丟到旁邊的茶幾上，搓了搓鼻子。

「怪了，天也不冷啊。」徐潛龍從藤椅上站起來，往屋裡走，大概是夜晚的露颱風大，身上有洗浴後未幹的水珠，涼著了。

兩米的雙人床佔據了房間的一半，徐潛龍撲到床上，任浴巾大敞也不去管，見手機訊息燈一閃一閃，便摸過來，點開巨信。

焱焱：【轉賬688】

焱焱：【難吃，滾。】

徐潛龍哈哈大笑，笑得整張床都在抖，哎呦焱焱寶貝怎麼這麼有意思啊，把菜品的價錢一分沒少一分沒多地轉過來，說句滾還不忘了加個句號。

徐潛龍低頭打字：【那你喜歡吃什麼，告訴老公好不好？】

【消息已發出，但被對方拒收了。】

徐潛龍：……

傅焱吃完色香味俱全的宵夜，攪動的胃安分下來，精神也好了許多，他終於能全心全意地投入工作，這一加班就又忘記了時間的流逝，等傅焱關掉所有文件，合上筆記本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左右了。

開車從公司離開回到家裡，傅焱小心翼翼地轉動門鎖將門打開，走廊里亮著淡黃色的小燈，應當是母親余虹特意留給晚歸的他，傅焱心裡一暖，放下皮包，彎腰換鞋的時候，發現鞋櫃外面丟著傅澤的運動鞋，限量版的炫彩漆身已經被泥巴糊得不成樣子，一隻倒扣一隻斜著貼在鞋櫃旁。

傅焱蹙了蹙眉，用兩張紙巾隔著將傅澤的臭鞋捏了起來，然後走到洗刷房內將鞋子丟進了臟鞋簍，最後打肥皂洗了三遍手，走到茶幾櫃里拿出酒精消毒水，認真給手消毒。

恰好傅澤光著上半身圍著浴巾溜溜達達地從浴室里走出來了，頭髮一點兒都沒擦，大滴大滴的水珠順著發梢滴到光潔的地板上，沿途滴了一路的濕痕。

「傅澤。」傅焱的表情冷下來，起身走到傅澤面前，以往都是俯視的弟弟現在幾乎同自己一般高了，他的弟弟不再仰著小臉望著自己，而是用疏遠桀驁的目光與自己平視。

「幹什麼？」傅澤不耐煩地揉了揉自己的頭髮，水珠飛濺，有幾滴灑在了傅焱裸露在外的胳膊上。

傅焱蹙起眉，拿紙巾去擦，落在傅澤的眼底。傅澤冷笑一聲，扭頭要走。

「你把地板脫幹凈。」傅焱攔住他，「你要上高中了，精英中學是寄宿制，必須學會照顧自己。」

傅澤弔兒郎當地踢了踢浴巾下擺，「寄宿怎麼了？我有錢還找不著人給我洗衣服麼？傅大少啊，你閑操這麼多心幹啥？怎麼的，嫌我這個親弟弟臟？」

傅焱眼眸一深，語氣重了幾分，「傅澤！」

「嗤——」傅澤轉身往自己房間走，嗓子里哼哼哈哈唱著不知名的流行曲，對傅焱熟視無睹，砰地一聲關上門，門口還有一小灘從頭髮上滴下來的水跡。

傅焱怔愣了一秒，面無表情地去工具房尋了拖把，將那一串兒水痕拖掉了。

與弟弟之間的罅隙讓傅焱輾轉了半夜也無法入眠，失眠最深層的原因不在於弟弟有多不懂事、多讓人憤怒，而在於傅焱的茫然和無措。他不明白弟弟的變化從何而來，更不知道該如何修復自己與弟弟的關係，他的性格註定他無法溫和地、溫柔地坐下來跟弟弟談心，更無法像其他家庭的哥哥一樣，與自己的弟弟打打鬧鬧親若朋友。

可傅焱能肯定的是，傅澤是自己很重要的家人，他不希望自己一輩子都無法跨越這道鴻溝。

由於失眠，傅焱便打開了床頭燈，將已經關機的手機重新開機，想瀏覽一下財經新聞和各大公司的股票漲幅，沒想到剛一開機，就有電話打了過來。

手機熒幕上端端正正地顯示著「兒子小虎」。

傅焱一愣，望向手機右上角的時間，3:24，這個時間段，一個聽聲音只有兩三歲的孩子怎麼還不睡覺？不會是出了什麼事吧？

什麼拐賣兒童、綁架之類的念頭閃過傅焱的腦海，傅焱心臟一跳，立馬按了接通。

聽到聽筒里傳出軟軟的、有點兒小喜悅的童聲的時候，傅焱整個人鬆了下來，這才發現自己的後背已經沁了一層汗水。

「媽媽，」小虎乖巧道，「小虎在家，偷偷打電話！」

「很晚了。」傅焱回道，「你應該睡覺了。」

「小虎不喜歡在家，」小虎的聲音很苦惱，「只有伯伯，阿姨也不跟小虎玩……」

從小虎嘰里咕嚕顛三倒四的敘述中，傅焱總算梳理明白了，原來是小虎一個人住在很大很豪華的房子里，家裡管家保姆保鏢齊備，白天會有管家帶小虎出去跟別的小朋友玩，但晚上出於安全考慮，只會讓小虎乖乖待在家裡。

小虎吃完飯後玩了一會兒小汽車就覺得無聊，五點來鍾便鑽進自己的小被窩裡睡覺，一睡睡到凌晨，睡足了又醒了，屋子裡頭黑黑的很害怕，就想起給「媽媽」打電話了。

「不能這樣。」傅焱認真道，「乖乖睡覺、吃飯才是好孩子。」

不過既然今晚已經註定睡不著了，傅焱也就放縱了這回，做一個安靜的傾聽者，並且有意地引導小虎說出自己的家庭情況。

「母子倆」聊到天邊泛出魚肚白，傅焱聽見電話那頭的男孩打了個小小的哈欠，「媽媽再見。」

「小虎再見。」傅焱的眼底流淌著不易覺察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