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潛龍的手下辦事效率還蠻高的，第三天下午就把一切手續辦妥，將新家的地址和鑰匙一併交給了徐潛龍。

徐潛龍開著車，後座坐著傅焱和小虎，按著地址尋了過去。

因著經濟發展，到處拆遷重建，A市的核心市區已經很難見到這樣老舊的小區了，沒有正兒八經的崗口門禁，更沒有正兒八經的保安，只有一名大叔提了個馬扎坐在大樹底下乘涼。但你別看設備簡陋，徐潛龍開車要進去的時候，還真給大叔攔下了，問清楚是買了二手房的新住戶，又看到了鑰匙，這才放行。但除非搬家，也不準開車進，一律停在小區外的停車場。

新家隱藏在老大爺下象棋的廝殺聲和掩在老樓體外層層疊疊鋪滿眼底的爬山虎中，小區不大，一共就六排樓房，一排樓房兩個單元，徐潛龍買的是六號樓，在小區最裡面。徐潛龍將車穩穩噹噹停在停車場，拉開後車門，沖傅焱道，「走吧？」

傅焱淡淡地點點頭，他伸手去拉小虎的手，但小虎正拿著一個兒童萬花筒貼在眼睛上瞧，傅焱一拉他便迅速將手抽了回去，繼續用兩隻肉嘟嘟的小爪子死死把著萬花筒，理都沒理。

徐潛龍臉色一冷，忽然伸手把傅焱拽下車，一手將小虎手裡的萬花筒奪過來，一手猛地環住小虎的腰，將小虎從車裡強行抱了出來，小虎被奪走了萬花筒，張開嘴嚎啕大哭，整張小臉都哭紅了，在徐潛龍的懷裡又蹬又踹，拚命掙扎。

但他那點兒勁兒又怎麼可能撼動徐潛龍半分？徐潛龍將他死死箍在懷裡，粗聲道，「哭？你倒是哭！成天抱著個破萬花筒，連你親爹都不看一眼，我非得把你這萬花筒砸了不可！」

說完就要將萬花筒摔在地上，卻被傅焱一把扣住了。

傅焱靜靜地看著徐潛龍布滿血絲的眼睛，沉默半刻，一言不發地將小虎從徐潛龍懷裡抱過來，然後將萬花筒重新遞給了小虎。

「走吧，」他低聲對一拿到萬花筒就停止了哭泣的小虎道，「寶貝，我們回家。」

從小區門口走到最深處的六號樓，要穿過好幾處晾衣服的長桿和數個孩子打滾撒歡兒的草坪，風吹過濕淋淋的被單沾上了清新的肥皂香，又路過了不知誰家的廚房小窗，偷了能香出口水的飯菜香融進身體，佔據行人的嗅覺。

沉默地抽著煙的徐潛龍順著孩子們的笑聲望過去，望著那些活潑可愛的身影怔怔地發了一會兒呆，不多時，手裡的煙就燃燼了。

雖說沒有電梯，不過三樓倒也不高，只是小虎抓著萬花筒如何也不肯邁步。徐潛龍要抱，傅焱卻先他一步將小虎抱起來，淡淡道，「我來吧，你不方便。」

徐潛龍鬱悶地弓腰低頭鑽進單元門，這什麼破居民樓，樓門口也低了，樓道裡面也窄的要命，要是提議的人是他手下，他估計得罵一句腦子有屎，然而偏偏拍板的是他未來老婆，徐潛龍也就只有憋出兩個字兒「真香」了。

用鐵鑰匙轉開木門，伴隨著吱扭扭的聲響，一間八十來平的小居室映入眼簾。徐潛龍抬手摸到牆上的燈，「噠」地一聲按下開關，屋頂就是普通的節能燈泡，但把整個小小的廳室都照亮了，電視、茶幾、花架、沙發，淺色系的木質傢具滿滿噹噹地佔滿了客廳，卻意外地不顯擁擠，只有種別樣的溫馨。

「這門要換。」徐潛龍「咣」地一聲把木門帶上，整個屋子都震了一下，感覺木門都要提前退休了，「媳婦兒，你為了幫我都忙一天了，兒子給我帶吧，你去洗個熱水澡去去伐。」

傅焱抱著小虎往徐潛龍懷裡一噸，面無表情道，「第一，我們不是情侶關係，更不是夫妻關係。第二，我不是為了幫你，我只為了我兒子。」

徐潛龍賊喜歡傅焱一本正經的模樣，當即腆著臉叫了兩聲「焱焱」，愣是把傅焱給氣到浴室里去，懶得追究他了。

傅焱將浴室的門一關，徐潛龍臉上的表情像卸力般沉了下來，他低頭，懷裡的小虎是那麼小、那麼軟的一團，就在幾個月前，小虎已經能追在徐潛龍的屁股後面叫爸爸，能說出好幾個形容詞的長句，能快速地拼出連徐潛龍都沒耐心拼的拼圖，他還不到三歲，他明明還有很長很長的未來。

可現在，一切都斷送在「自閉症」這三個字中。

徐潛龍垂在沙發上的手無意識地攥成拳，緊到指關節都發出了「咔咔」的響聲。

直到浴室的門打開，傅焱披著浴巾走出來，徐潛龍才驚醒般抬起頭，像他這種喝著血和汗長大的人，已經很久沒有這樣長時間地發獃了。

傅焱的皮膚特別白，在燈光下微微反著光，又細膩又無暇。徐潛龍文化水準低，說不出什麼文縐縐的形容詞，他就覺得好看，像古代畫裡頭溫潤如玉的君子，讓人想抓進懷裡揉碎了捻破了一口一口吃進身體里。

但顯然，傅焱和古代謙謙君子還是有所不同的，至少他也是從爾虞我詐的商界殺出來的，傅焱的身上還沉澱著一種過盡千帆的沉穩和坦然，卻又沒有朽木的腐氣，像一節白生生地躺在泥里的藕，即是要活在泥淖，也要生出肆意綻放的蓮。

這樣的傅焱，在徐潛龍的眼裡更加迷人。

徐潛龍的喉結滾了滾，眼睛微微覷起來，「怎麼沒穿衣服？」

傅焱神色冷淡，「沒帶換洗。」

「那你之前脫下來的呢？」徐潛龍用目光勾勒著傅焱結實卻不誇張的好身材，像是要用目光把浴巾燒穿。

傅焱蹙起眉，表情認真，「我絕不穿穿過的衣服。」

「……」徐潛龍無奈，這大少爺還真是龜毛啊，不過徐潛龍有心調戲傅焱，「那怎麼辦？你今晚可回不去了，這裡沒有你的換洗衣服。」

徐潛龍在心裡頭yy著傅焱求他幫忙的小模樣，哪知傅焱淡定地掏出手機，對著電話報出地址，便圍著浴巾走向主卧，還不忘提醒徐潛龍一句，「有人敲門記得開。」

徐潛龍盯著傅焱被浴巾掩蓋的背影，舔了舔嘴唇。

焱焱，這次是你自己來的。徐潛龍閉上眼睛，別說我沒給過你斷開的機會。

但是現在，就算你煩了我，煩了小虎，後悔跟我們父子倆糾纏，我也絕不會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