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楚自己的性向之後，沈孟堯給美國的母親打了一個電話，母親聽起來不是很高興。

沈孟堯掛了電話，安靜地坐在公寓沙發上處理工作。

到了晚上九點，母親打了電話過來，應該是美國的繼父勸導了她，她表示接受。

沈孟堯長舒一口氣。

他睡了一個好覺。

起床，洗漱，下樓，發車，他將手剎放下，又抬起來，給上海的父親打電話。

「爸。」

「孟堯啊，有什麼事？」

「爸，我喜歡男的。」

這就是他們父子之間的對話風格，直截了當。

「你又想怎麼氣我？」

「沒有，我說的事實。」

「……」

「我想等下半年，我調到H市的分公司去。」

「給我理由。」

「爺爺在H市。」

「嗯，我會安排。」

「爸，我剛剛跟您說的，不是為了氣您，我只是不想瞞著您。」

掛斷電話，沈孟堯脫力的靠在椅背上，閉目沉思。

不到兩分鐘，他睜開眼，又是清明的眼神。

開車上路去公司，今天有客戶要來考察。沒想到星期天居然堵成這樣，沒辦法，只能繞路去公司。

第一次走這邊，平日里他不是個喜歡瞎逛的人，目的性很強，說白了，性子比較急。沈孟堯等著紅燈，七十多秒，他無聊地亂瞟，正好看見馬路對面有個很大的市圖書館的牌子。

電話響了，是助理，通知他客戶飛機延誤了，考察改到了明天。

綠燈亮，沈孟堯只能往前開，又不想去公司了，他又不是工作狂。

突然想到那個捧著書的國小弟，他笑笑，方向盤一打，停到了圖書館門口的停車場。

第一次來，環境不錯，他看著滿屋子學生打扮的人，覺得自己的西裝真是格格不入。

閱覽區人很多，但是也不太擠，沈孟堯決定去拿本書看看，就當回憶青春了。

走到經濟類的書架旁邊，看了看，覺得頭疼，轉到了小說類那邊，嗯，不錯，看看閑書還是自在些。

他想到莫言才得了諾貝爾，正好看到紅高粱，決定看看，伸手拿書的時候，餘光瞟見一個戴著眼鏡的男生也在選書，離他不過兩米。

鬼使神差地，他將書拿在手裡，假裝選書，默默地又看了幾眼那個男生。

也不算男生吧，比他應該小一點，24？戴著圓圓的眼鏡，頭髮蓬鬆得像一從生機缺缺的草，175左右的個子，黑色的厚衛衣，發白的仔褲，還有帆布鞋。

嗯，很普通。

可是他就是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直覺，這個男生有點像國小弟。

可是他記憶里國小弟的臉已經模糊，怎麼也和眼前的這個男生重疊不起來。

沈孟堯就偷偷地又看，再看，繼續看。

男生出去，他也跟著出去，上廁所，吃午飯，下午又回到圖書館，直到夜色降臨，男生上了一路巴士。

沈孟堯還沒有缺乏理智到追上去，他就是突然有些悸動，像春天裡考慮著要不要冒出頭來的草尖兒，在光明與黑暗的界限上徘徊。

當巴士駛離自己的視野，他都忍不住嘲笑自己傻氣，都不認識人家，也不是覺得很帥或者很可愛，只不過那個人在書架前猶猶豫豫選書的樣子，讓他想到了那個國小弟。

就這麼跟了那個人一天。

變態，沈孟堯唾罵自己。

可是，第二個周末，他又來了。

誒嘿，那個人也來了。

第三個周末，第四個周末，第五個周末，沈孟堯連星期六也跑過來。在發現那個人每個雙休日都會固定地坐在某個位置以後，沈孟堯暗戳戳地每個周末都坐在他隔壁的那一排長桌上，斜對著他。

真是心大，沈孟堯說那個人的壞話，居然都沒發現被人盯嗎？

他卻忽視了自己已經連著一個月拒絕周末加班了。

痴漢，沈孟堯唾棄自己。

兩個人互不幹擾，沈孟堯也從來沒想過要主動認識，這樣的情形持續到了四月底，眼看著春天就要過去，夏天眼看著到了跟前。

沈孟堯還是沒和他說過一句話，更不用說人家的名字了。

直到某天，他看見那個人在服務台辦理還書手續，在借書卡上籤下了自己的名字。

他如夢初醒。

轉身跑到某個書架上，仔細查找，他曾經看見過他從這個書架上拿過一本紫色封皮的書，看了兩周，中間拿回去了，肯定辦理過出借還書的手續。

可是他當時只是遠遠看著，現在又哪裡能一下找到。

眼看著就要閉館了。

工作人員在他旁邊站著，說明天來找吧，閱覽區要關閉了，找到了也沒辦法外借。

燈已經一盞盞地熄掉。

沈孟堯快速地看著，找著，明明很冷，卻出了一身細密的汗，他心跳如鼓。

突然，他眼睛一亮，抽出一本書，迅速翻到最後一頁，借書卡上有十多個名字。

王＊＊

李＊＊

…………

…………

顧子銘

…………

劉＊＊

燈全滅了

管理員極其不耐煩地從他手裡將書拿走。

沈孟堯懵懵地走出去，等坐上車，繫上安全帶，他彷彿一下子看到了光亮。

春天都要走了，還不發芽，就錯過夏天了。

借那本書的人何止他一個？

怎見得那個人就是顧子銘？

叫顧子銘的又何止他一個？

怎見得那個人就是國小弟？

可是沈孟堯顧不得那麼多了，他看見自己的心一片光亮，在華燈初上的街頭，一朵一朵地開出花來。

他忍不住笑起來，嘴巴咧得開開的，露出整齊的牙，眼睛裡全是笑，掩蓋不住的喜歡。

就像十年前摸上國小弟的頭一樣。

他想，也就是顧子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