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翎宇和古臨錦坐在御花園的涼亭中，此時正值初夏，朔州還不算太熱，倒是花草長得好。古臨錦找了個借口將謝翎宇喚到宮裡來。

范無拘出征西北已經兩年多，此間捷報頻傳，他也毫無爭議地成為了主將。朝廷這裡，有了謝家父子的幫助，古臨錦也不算太難過。恪王的權利被一點點剝削，古臨錦也不敢有什麼大動作，恪王實在太安閑，態度太穩當，他不想輕舉妄動。

古臨錦倒了一杯茶，遞給謝翎宇，他接過來，喝了一口，皺起眉頭：「跟誰學的，喝這苦茶。」

古臨錦自己輕輕抿了一口：「大伯父最喜歡的，父皇生前常喝。」

謝翎宇眉頭舒展開，又抿了一點兒：「很苦，卻也很香。他也常喝。」

「是嗎？」古臨錦看他，笑得別有深意：「大伯曾跟我說，哥哥最不愛這苦茶。」

謝翎宇愣住，他記得成親前去竹林，後來每次見他，他都在喝這個，是自己，記錯了？

古臨錦喚人將茶水換了，換上今年的新茶，喝了一口，笑言：「果然這才好喝，清新怡人。」看謝翎宇還是一副獃滯的樣子，揮揮手，無奈道：「你的聰明，怎麼從來不用在他身上？」

「什麼？」謝翎宇不解。

「這苦茶，是他知曉你定親之後，才開始喝的。」

謝翎宇道：「哦，是嗎？」他嘴角彎起，似笑非笑，喝下一杯清茶，還是沒了神采。

古臨錦輕輕嘆氣，拿出范無拘寫的書信，遞給他：「哥哥的親筆信，你要不要看？」

謝翎宇看過去，信上是范無拘的字跡：「臨兒親啟」，他道：「寫給你的，我看作甚？」

古臨錦撇撇嘴，打開信封，嘴裡還嘟囔著：「臨兒，翎兒，真不知道你們兩人彆扭什麼？」打開信封，漫不經心地看著，心裡想著我又得當你們傳話筒嗎？欺負人，小心我把翎宇哥哥搶過來當貴妃。沒看幾行，臉色卻凝重起來。

謝翎宇本來也就是佯裝看風景，一直在用餘光看著古臨錦，見他面色不好，也察覺到了什麼：「臨錦？」

古臨錦將信紙折起來，遞給他，看著他：「翎宇哥……」

謝翎宇將信打開，速速看完，眉頭也不自覺蹙起。

「臨錦，你怎麼想？」

「朕……拿不定主意，這事，要不要告訴師傅和大伯？」

「臨錦，你是天子，這事，你得自己處理。」謝翎宇道：「凡事，赤古為重。」

古臨錦看了看已經被謝翎宇揉在手中的信紙，又看著他擔憂的樣子，也是心中沉悶：「朕會好好考慮，你先回去吧。」

「是，微臣告退。」

初夏的風帶著溫濕，竟然也能吹落一地殘英。

信上寫道：

「吾弟臨錦，今西北戰事焦灼，朝堂動蕩，吾甚不安。

玉真國事不穩，僭臣當道，王族實屬傀儡。臣願平和，戰亂硝煙，實為百姓之災，國家之禍。赤古內憂外患，實為一體，舉兵西北，也屬無奈，勞民傷財，揚湯止沸。今臣願使玉真，親信其王，替之除僭臣，為國解外患。願吾皇念臣之心切，吾弟思兄之心焦，准之。

吾之去，已抱必死之心，但願吾軀吾心，可使玉真赤古交好百年。已不孝不仁，不可不忠不義。

吾愛翎宇，若觀之，代孝父母。

吾皇天子，吾弟臨錦，若觀之，准吾情願，念及百姓，社稷江山。

范 無拘」

臨錦，如今西北戰事焦灼，受苦的只是百姓，玉真奸臣當道，王族實則不願戰事。我在西北兩年，看慣了生死，因此，也更在意生死。

原本，我從來不考慮江山百姓，旁人與我何幹。可是如今，你也不再是旁人，這赤古百姓江山，是你，是翎宇，用盡心力去維護的，我不可不在意。

這仗，哪裡打的完，如果那個挑起戰事的人不除去，是不會完的。我考慮很久，如果我們幫玉真除去奸臣，還朝綱政權於王族之手，他們或許會感之恩德。原本玉真和赤古相安無事，少有往來。如今卻戰火紛紛，若是與玉真交好，西北邊境之患可除，北境小國，必定紛紛臣服。恪王所仰仗的力量，自然也可除去，不僅百姓安定，更可漲國之威風名聲。

我不知道能否成功，但是總得試一試，我本就不在意自己的生死，死得其所，也不算白

活，雖然有遺憾，也能往生。即使失敗，戰局也不會比現在更糟糕。

若是，我真的回不來。

翎宇，你替我盡孝吧。這是我的不情之請，你不可以不答應。

我與父親通信幾次，並不是很愉快，我不願假意逢迎，更不願隱瞞心情。我就是愛慘了你，這沒什麼好瞞的，又不是你的錯。

如果是我的錯，那麼我在十八地獄，想你。他們說，十八地獄之所以恐怖，是因為每日你都要經歷一生中最痛苦的時刻。

這真是太不好了，我怎麼可以再三失去你。

可是至少，我不會忘記你。

臨錦，我寫信給你，想必他一定會看到。

應允吧，作為天子，這是你該下的決定。

我一人冒險，值當的。

謝翎宇將信緊緊捏在手心，「吾愛翎宇」已經將他徹底擊敗。

這不值當，范無拘，在我心裡，這不值當，我一千個一百個不願意讓你去冒險。可我知道，我攔不住，也不能攔。

你去吧，答應你的，我會做到。

只是你仍舊記住了，你的命，是我的，不許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