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嵩是個很奇怪的小子，清源是這樣覺得的。

他很聰明，一點就通，也很聽話，不需要自己操心，說起來，是個挺討人歡喜的小子，只是，為何就是感覺奇怪呢。

清嵩是不太親近人的，說起來，就和自己親一些，不對，是從第一次見面起，就比旁人親近許多。清嵩對其他人，總是帶了三分疏離三分怯弱，行為舉止太過安分刻意。可是一旦他與自己獨處，便顯出孩童的天真頑皮來。

說不出來什麼感覺，討厭嗎？

清源將清嵩的被子掖緊，月光那樣好，都能看見他過長的睫毛，極為安靜地，睡著。怎不麼會討厭呢，這是我的小師弟啊。

清嵩早上起得很早，而清源早上是不太清醒的，每每因了早課遲了而被責罰，以前叫他起床的是清懷師兄，而現在——

「師兄師兄，清源哥，快起來，早課要遲了，起來「

清源甚是不耐，翻個身，怎料身上突然壓了一個大大的活物，手還不安分的伸進他的被子撓他癢癢。清源鬧得沒了脾氣，忍不住笑出來，無奈坐起，將身上的人攬在懷裡，揉揉他的小腦袋：「起了！真是越來越鬧騰了，去洗漱吧。「

懷裡的人這才得意地笑著，縱身爬起來，跑去打水。清源也伸個懶腰揉一揉眼睛，抱怨著再沒有個清凈的早晨，卻也再未遲過早課。

要說這清嵩，也不是沒有讓人操心的時候。

清嵩是最不愛吃飯的了。

要說這八九歲的小孩，哪個不是嘴饞胃大，可這清嵩不是，每次吃飯，清源都得在旁邊盯著他，一口一口，看著他像啃土塊一樣啃饅頭，喝泥漿一樣喝米粥，至於青菜，他能吃得哭出來。

有一次，清嵩實在是吃不下去了，一邊委委屈屈地往嘴裡塞菜卷，一邊掉眼淚。清源心軟了，問他：「你想吃什麼，師兄想法子幫你弄來，行了吧。「

清嵩眼睛清亮亮地看著清源，傻呵呵地笑，露出兩顆虎牙：「肉！「

被清源狠狠打了一爆栗。

每次去山裡砍柴的時候，是清嵩最高興的時候，他的眼睛裡是從來沒有的光，他跑得飛快，清源怎麼也追不上，只能在後面遠遠地喊：「你慢點兒，別摔了。「

清嵩扭頭對他歡笑，對他大喊：「不會啊，師兄，你來追我啊，我帶你去吃果子。「

清源不知道清嵩為何會對這片山了如指掌，他總是忽而消失，又忽而出現，他在樹上像個猴子一樣亂竄，他在山澗里像魚一樣遨遊，他的皮膚那樣黑，他的眼睛也是那樣黑，黑得像夜裡的天空，卻又像春日的桃花一樣。

後來他們在閑暇時常常去山裡，住持對他們管得不嚴，與其說是領他們修習佛法，不如說，是寺廟，給了他們一個家。這是個優哉游哉的地方，過得是閑雲野鶴的日子。

清源和清嵩躺在山澗邊的石頭上，仰著頭看螢火蟲，和天上的星星一般亮，分也分不清。水被石頭劃開，嘩啦嘩啦的，蟬鳴蛙鳴，卻比寺里更安靜。

「清源師兄，你怎麼來寺里的？ 「

「我來寺里的時候才五六歲，當時寺里才五六個人，我們老家遭了災，許多人都沒了爹媽，師父遊歷，把我們師兄弟十幾個人，帶了回來。「

「師父是個好人。那，你記得你父母嗎？「

「記得一點兒，就那麼一點兒。我娘，做的桐葉餅，特別好吃。你呢？「清源問他

「我？「清嵩傻呵呵地開始笑：「我爹不要我了，我娘死了，我流浪了很久，覺得累，就到這兒啦。」

他說得雲淡風輕，卻讓清源無比心疼：「傻！你記得自己的名字嗎？「

「記得，王俊凱。」

「欸，你什麼時候記起來的？你和我一個姓啊，師傅說我俗名王源。」

「清源哥。 「

「啊？「

「沒什麼，喚你一聲罷了。「

「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