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訣別
小說: 撿來一朵爛桃花 作者:牙狐 字數:1777 更新時間:2019-09-22 00:56:11
玉晴離開得決絕。
一匹馬,一個人,什麼多餘的也沒帶,就和玉晟迪古恆逸二人一同去了枂州。離開時,不過正午。
澈風將玉晴的東西收拾幹凈,放在了箱子里,這個王府,又和數月前一樣,清凈得了無人氣。
玉晟堯依然是那個亞真王,似乎什麼都沒有變,似乎這幾個月,是被偷來的日子,又被還了回去。陶風的突然出現,亦沒有給王府,給玉晟堯帶來什麼改變。
一潭清澈的水,泉眼被堵了,變成一潭死水激不起漣漪,然後下了一場雨,水面激烈得彷彿活起來,然後泉眼被捅開,多麼有希望的模樣。
雨停了。
死水仍是死水。
泉眼,早就死了。
陶風一身都是傷,新傷下是舊傷,疤痕疊著疤痕,只有臉,除了被他自己摔出來的擦傷,沒有其餘痕跡。
玉晟堯給他治傷,養傷,將他安排到自己偏院住下。等他身體好了,帶他回了他從前的家。
池塘,木屋,小山坡,還有山坡上的青青墳頭。
敬香,跪拜。
兩人回程的馬車上,玉晟堯看著陶風毫無生氣的眼睛,回想起二人重逢時的場景。
「王爺,府門外暈了一個乞丐。」
「這事和我說做什麼?」
「王爺還是去看看吧。」
低頭,四目相對,十三年來積壓的情緒像是火藥悶在罐子里,轟然迸裂,紛紛揚揚,火花四濺。什麼從前的愧疚,什麼現今的遺憾,什麼未來的迷惘,統統都看不見了。我不管你為何在我身邊,你在,就好。
絢麗如煙火,崩騰似洪水。但是爆發過後,只剩下平靜。
終於玉晟堯問:「你想解釋嗎?」
陶風閉上眼睛,疲憊地靠著:「我不想騙你,所以我似乎,什麼也不能說。」
玉晟堯看到他手腕上刺目的割痕:「好不容易留下一條命,怎麼這麼不珍惜。」
陶風握住手腕,輕輕摸了摸:「堯兒,別和他斗,他不要命,你鬥不過的。」
玉晟堯冷笑一聲:「你對我對他這般了解。」
陶風睜開眼,卻不忍看他。
玉晟堯替他蓋上毯子:「陶大哥,你於我如兄如師,這不會變。」他語氣溫和,但是堅定:「我是玉真王室的後人,是赤古栁州的封王,我的責任,更不會變。」
陶風望向他,眼裡如狂風過境,卻眼皮都不曾動一下:「你長大了。」
玉晟堯不語。
他早就長大了,也永遠不會長大了。
古雲佳已經有半年都沒有見到周琹了。什麼時候,她那個天真莽撞的孩子,長成了大人的模樣。玉晟堯那個孩子,她是知道的,所以,琹兒如今回來了,是好事。
她年輕時是個絕色美人,如今也風韻猶存,只是為了這個兒子,短短半年,竟然顯出幾分老態,鬢角都有了灰白。玉晴醒轉時,還發著熱,朦朦朧朧地看見倚在床邊的古雲佳,霎時就哭出來,喚了聲:「母親。」
自己離家時,她還是那個明媚驕橫的大公主,怎麼現在,她就憔悴成這樣了呢?
古雲佳驚醒過來,捧著他的臉看,止不住地落淚,張嘴無聲顫抖,好一會兒才哭喊出來:「我的兒啊,你可把為母嚇死了!」
是的,玉晴他想起來了,像是從很深的夢裡一點點醒來,一點點發覺夢是假的,自己是假的,一點點去接受真實。從這天開始,周琹回來了。父親從朔州趕來將他們母子二人接了回去,一路上自然是訓導不止,周琹也一一應著,保證自己下次絕不魯莽衝動。
父子二人相談,其餘人這才知曉,周琹到了枂洲,發現自己被跟蹤,一時不確定是敵是友,於是在去往栁州的途中裝病,安頓在客棧。他雖未曾獨自行走江湖,但也不是愚鈍之人,於是在大雨夜乘亂收買了來他房中的樑上君子,裝作他卧病五六日,每日開門拿吃食就行。當時追蹤他的人其實應該有兩撥,一是暗衛,並不知其身份,只是見見其特殊留意行蹤,另一群則十之八九時海乘的人。因此他才會被襲擊,墜入發水的大河之中,後來······
周琹沒有再講,周父也沒有再問。
於是,周家的小公子回來了,比從前更加俊朗威嚴,並且更加穩重,懂事,更加刻苦而聰慧。連太後都說,這孩子出去闖蕩半年有餘,真真是大有進益,於是讓周琹重做了天子伴讀,意在為年輕的帝王找個同齡的輔佐之人。
日子過得繁忙而平淡,只是夜深人靜時,周琹會睜著眼睛,不由自主地想。離開是一種什麼樣的情緒?他離開朔州時,興奮激動得不能自已,一心想為了赤古做出一番大事業。而他一路快馬加鞭,踏著落葉從栁州去枂州時,心裡竟然空落落的,連傷心和憤怒都沒有。
怕到極致的反應就是躲,這是只是自保的本能。
他愛的人回來了,那麼我算什麼?又憑什麼搶奪他的時間逼迫他喜歡我?留在那兒作什麼?當那個尷尬的王妃?看著他們故人相見你儂我儂?
所以他幾乎是一點兒都沒有休息,最後在一個雨夜,跌在枂州的大道上,身旁是暴斃的馬。
所以周琹從成為周琹時開始,就決定,永遠永遠,不入栁州,不見此人,不憶,不思,不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