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念沿路觀察現代人的衣著，又瞧瞧自己的一身，還有長至腰際的頭髮。

車停，金書清下了車，顧念也跟了上去，不過此時已經換了另一身裝束，黑色坎肩背心，修身淺藍色牛仔短褲，一雙白色運動鞋，頭髮也被削短了不少，在腦後扎了個高翹小揪揪，額前一片清爽，整張臉暴露無遺。

「等等我，玉封。」

金書清遲疑了一秒回頭看去，眉梢顫動了下，瞬間換裝，這身裝束好像還是剛才看見的某個路人。

此時，韓隊的車直接掉頭開走。

金書清疾走幾步，想提醒韓隊，但思索再三，停下了腳步。

顧念一臉純真的笑意，看起來十分奶氣又有點傻氣。

金書清目光掠過他的腿，一開始鮮紅的擦傷痕跡消失得無影無蹤，他意味深長地看了顧念一眼，『這個人····』

雖然心中有萬千疑惑，但是金書清知道現在在醫院門口並不是好時機，看顧念的樣子也不會傷害他，而且好像想要一直纏著，應該不會有溜掉的可能。

於是，金書清便先處理自己的事情。

來到住院部八樓，金書清找到了外公的病房。

「張老頭，你就不能慢點，還想再摔一次啊。」鄰居宋嬸在住院這段時間，經常來看望張伯，金書清見了眼角流露出一絲溫煦的笑意。

顧念看見他的笑容，愣怔了，他，還是他

「老了更要鍛煉，我可不想最後癱在床上等死。」

金書清輕抿嘴角，更加挺直了身子，打開門

「外公。」一聲溫暖的呼喚，驅散了病房中的冷寂。

外公抬起老眼看去，當金書清的身影真真切切出現在眼前，鼻子一酸，一行老淚流下。

金書清脫下手套，單膝跪在地上握住外公顫抖僵硬的雙手，萬種情緒湧進，內心雖然酸楚，但是面上卻沒有多少顯露。

「外公······」

宋嬸看到這場景，也不由得潸然淚下，「書清啊，你這些年在外面，怎麼不經常回來看看，你外公可是····」說到這兒，如鯁在喉，孤寡老人的寂寞和孤獨，她是在再清楚不過了。

「書清在外面有自己的事業，我這老頭子幹嘛要拖他後腿，」外公欣慰地看著他這個外孫，從小到大，從沒讓他失望過，凈給他這老頭子臉上爭光了。

「是是··來，書清別跪著，坐這兒。」宋嬸拉過一個板凳，讓他坐上。

「這次來家待幾天啊」外公問道。

金書清笑笑，「這次不走了。」

「不走了，什麼意思，發生了什麼事情嗎？」外公急切地問道，生怕金書清在外面受了什麼委屈。

「對啊，怎麼了？」宋嬸也跟著擔心。

「我自己申請調到了本市的公安局，以後就在這邊工作，不走了。」

外公垂下眼，知道金書清是為了照顧他，心底有一絲難受又有一絲高興，「回來就回來吧」發出幾聲喘息聲的笑，反手在金書清的手背拍了拍，從小看著長大的孩子，怎麼會不了解他的秉性，只要他做了決定的事情，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回來好啊，書清，晚上來我們家吃飯，我家那兩個可是時時刻刻念叨你呢。」

「宋嬸的手藝這些年可見長了，我也經常去她們家蹭飯，呵呵···」

········

顧念站在一旁良久，好像沒有縫隙留給他進入，自己成了局外人，片刻之後也坦然了，畢竟他從那時起便進入了輪迴，不論哪一世，都有自己的家人，而他始終是缺席的。

「欸？那個小夥子和你一起的嗎？」宋嬸注意到顧念一直站在門旁，盯著這裡，便出口問道。

金書清轉頭望向顧念，顧念眼神躲閃，全然沒有剛才的主動。

「嗯。」

「小夥子長得真精神，」宋嬸對顧念招了招手，「進來啊。」

顧念見金書清沒有阻止他的意思，便向里走了幾步，學著現代人的交流方式，說了聲您好。

「長得真帥！」宋嬸毫不吝嗇地誇獎。

顧念雖然不知道「帥」是什麼意思，但一定是誇獎自己的，不由得紅了臉。

「還害羞了，既然是書清的朋友，今晚也來嬸子家，給你做椒鹽排骨！」

「真的？」顧念一聽到吃的，眼睛都放光了。

「當然。」

「宋嬸他是我今天剛認識的。」金書清不能讓一個來歷不明的擅自接近自己身邊的人。

「剛認識的怎麼了？書清啊，不是我說你，對待朋友多付出點沒關係，太冷淡，想接近你的也會被你嚇跑了，」宋嬸一頓嘴炮，又眼睛放光地看向顧念，「這俊小伙，我們家那兩個姑娘見了肯定高興壞了，呵呵····」

『原來打這主意嗎？』金書清頗為無奈。

顧念樂了，這說明金書清同意了，這下就能知道他的家在哪兒，還能美餐一頓。

「我去給你辦出院手續。」

金書清走出病房，顧念理所當然跟著。

「這小伙看著挺主動，以後一定能和書清成為好朋友。」

張伯瞅瞅宋嬸那花痴樣，忍不住一語道破真相，「看到帥小伙兒就走不動路，還跟年輕時一樣。」

宋嬸惱羞成怒地胳膊肘抵著張伯胸口，兇巴巴道：「就你多嘴。」

走到一個無人處，金書清猛地將顧念拉入一個死角，冰冷的眼神看向他，「你到底是什麼人？雲霄山的人是不是你殺的？跟著我又有什麼目的？」

顧念看著他的眼睛，眼底浮現一層薄薄的悲傷和落寞，繼而垂眸，當再次抬眼時，已是另外一副淡音少情，滿不在乎的模樣，「你這問題也太多了·····好吧好吧我一個個回答你，我是顧念，人不是我殺的，跟著你是因為····」顧念不由得伸手撫上他的臉，觸碰到時金書清本能地想要躲開，卻在接觸到的那一瞬間震驚在原地，『竟然感知不到任何思想，甚至情緒····』

「因為……」一句話終是沒有說出口，現在自己對於金書清，最多隻算是個今天剛見的陌生人罷了，說什麼都沒有意義。

「放心，我沒有不懷好意。」顧念垂下手，揚起形似漫不經心的笑，「你不是還有事要辦嗎？別耽誤時間。」

「你也有特殊能力？」金書清大膽問道，他一直以為自己是最奇怪的那個，只要和他人的肌膚直接碰觸，對方的想法情緒甚至記憶都會像海嘯般撲面而來，隨之而來的結果便是能輕而易舉識破他人的謊言，看到那一副副道貌岸然面具下的醜惡嘴臉，煩了厭了也倦了，便用一層布隔絕了與他人的聯繫，也因此選擇了法醫這個職業，與無生命的屍體打交道。

顧念轉念想了想，點了點頭。

只有這個能信了，如果他有特殊能力，那麼之前的事便都有了解釋。

至於其他，金書清分不清他的話是真是假，只能從神態語氣中探得一絲真相，半信半疑。

金書清把外公送回家安頓好，急匆匆吃了頓午飯，便擠上巴士去上班。

「投幣，欸！你怎麼不投幣啊。」

顧念上巴士時，被司機師傅結結實實地抓住了，小心思一動手摸向投幣箱。

金書清上前一把握住顧念的手腕，將硬幣投了進去，「不好意思。」

顧念對於金書清主動和自己接觸這件事，不論原因是什麼，都很高興，屁顛屁顛地坐在了金書清身旁。

「你要這樣一直跟著我？」

顧念側過身子，本是魅惑形態的鳳眼此刻卻如清澈溪水，點頭，「嗯。」

「寸步不離？」金書清傾身小聲問道。

「嗯。」

「跟我回局裡。」

「聽你的！」還附送一個閃死人不償命的笑容。

少年感狗狗般的答覆語氣蹭得金書清身體一緊，感知到從四周射過來的火熱視線，而焦點就是面前這張鳳眼劍眉，濃墨重彩魅惑眾生，卻掛著清純天真表情的臉。

金書清不自覺地轉臉看向窗外，想撤開三米地，離這個聚光燈一般的傢伙遠一點，不知道自己是招惹了一個變態跟蹤狂，還是一個不得了的年輕人。

顧念覺得現在的他，因為自己而做出的細微反應十分有趣，也暗自爽了一把，報了當年初遇之仇，卻不曾想自己剛才的行為到底在金書清的心裡樹立了一個什麼鬼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