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餐結束，已經漫天星辰，金書清扶著外公回了家，顧念舔著肚皮依舊跟在他後面。

「你該回去了。」

「·····」顧念扒著門框，「不行，我也要住在這裡。」

「你·····」

不知什麼時候，掛在金書清肩上的外公突然清醒了，「欸！怎麼能趕小顧走！來」外公拉住顧念的手腕，「家裡房間多，你隨便挑一間住下，我做主，不理他這個臭小子！」

「外公，他····」金書清極力阻止。

「這家我還是說了算的！」

金書清看著外公執拗的模樣，好像如果再多說一句反對的話，外公就要上手打他了。

顧念一腳踏進門，笑逐顏開，「謝謝外公！」

「哈哈·····你叫我外公，我以後就多了個孫子了····哈哈·····」

金書清無可奈何，怎麼自己好像成了外人。

金書清照顧好外公，關上房門，看到顧念正側卧蜷著腿，躺在客卧的床上，周圍黑漆漆一片，只能依靠著月色簡單辨識輪廓。

金書清靠著門框，看著床上那人良久，從櫃子中取出一張毛毯，蓋在了顧念的身上。

沖了澡回到自己房間，打開檯燈，他不喜歡太過明亮的房間，一盞橘黃色的檯燈足以，溫暖而又靜謐總是讓人莫名安心。

金書清坐在窗檯，手拿一杯涼白開，窗外滿目蔥蘢，微涼的夜風透過紗窗拂弄他的發梢，臉頰。他摘下眼鏡，映著月光看著它，薄薄的鏡片也如手上的那層布一樣，拉開了他與這個世界的距離。

當初因為親人而離開，現在因為親情而回來，還記得四歲時，來到這座城市沒幾天，一夜母親捧著他的臉，含著淚對他說過的話······已經記不清了，然後便消失了，了無痕跡，無從尋找，她好像從來沒有存在過，那一夜彷彿是一場夢。

他曾問過外公不止一次，外公說母親因病去世了，他不信，外公便帶他去看了墓碑，他終於有一點點相信了。

但是相信的那一瞬間，卻感覺到全世界都在戴著面具看著他，它到底隱瞞著些什麼。

顧念一人躺在床上，很快入睡了，卻是許久沒有過的，陷入了噩夢，一個個自己親手造就的亡魂，那場昏天黑日的殺戮，自己被綁在誅神台上，張狂大笑，直到箭矢射穿自己的喉嚨、頭骨、雙眸······

滿目猩紅

渾身惡臭

惡鬼們纏住了腳，顧念怎麼扯也扯不開····

「啊！」顧念驚醒，茫無所措，『不能待在這裡』

打開窗戶，逃回了那個既是牢獄又是家的地方。

綢緞般的銀發鬆散，衣袍寬鬆地耷拉在身體上，毫無束縛感。

緊繃的神經終於鬆懈下來，在那檯子中央，小鹿兔正縮著身體憨憨睡著，白色毛茸茸的一團，兔耳朵耷拉著，耳朵中間還有兩隻白色的小鹿角，各分了一個小叉，感知到顧念的到來，鹿兔睜開粉色的眼睛一跳一跳地來到顧念腳邊蹭蹭。

顧念蹲下身，抱起了它，身心終於緩緩平靜下來，寵物總會有安慰人的特殊功效嗎？好像從這隻鹿兔來到身邊，噩夢就沒再來找過他。

顧念盤坐下來，鹿兔便窩在他的腿上，一刻不離。

「睡吧···」顧念終於安心閉上了眼睛

鹿兔的眼睛卻在此時睜開，瞳孔有了人類的模樣。

「九君，找到了主人，記得把他帶來。」

顧念睡夢裡隱隱約約聽到了這句話，似夢若幻，『誰在和我說話·······』就像做夢一樣，醒來卻將內容忘卻了

即使喝了酒，第二天金書清還是準時醒來，來到外公床前，見老人家睡的正香，沒有打擾。

「還在睡嗎？」金書清輕輕轉開門把手，卻沒看到預想中的情景，床鋪上毛毯孤零零隨意攤著。

床下的鞋子還在，窗戶是打開的，金書清眼中暗了暗，昨晚發生了什麼事情，讓顧念如此匆忙地離開這裡。

『難道是昨天那幫人？』

不，金書清隨即否定了這個猜想，如果是昨天的那幫人，會把他一起擄走，而不僅是顧念一個人。

「書清啊·····」

外公喊了聲，金書清打開門，剛要問怎麼了，看到外公仍閉著眼睛打著呼，原來說的夢話。

金書清眼底泛起一層溫情，靜看著外公幾秒，便正正領帶拿起公文包出了門。

卻在出門的那一刻，眼前一陣眩暈，眼前晃過虛虛實實的映像

「主人······主人·······」

似有似無，軟軟糯糯的聲音在腦中回蕩

「快點回來······」

金書清捂著耳朵，猛搖了下腦袋，上一秒還是頭暈目眩即將昏倒，下一秒卻一切都恢復如常。

「小清。」顧念剛上樓，正巧看到金書清站在門前發獃。

金書清關上門，走下樓梯，語氣有點咄咄逼人，「昨晚去哪兒了？」

「我····我回去睡了。」

「在這兒睡得不舒服？」

「不不，就是有些不習慣，你不是···」顧念抬手蹭蹭鼻尖兒，餘光偷偷瞥了一眼站得比自己高的金書清，「不想讓我待在這兒嗎？」

金書清移開視線，終止了剛才的話題，「還有些事情要問你，邊走邊說。」

顧念抿嘴偷笑，立即跟了上去。

「你每天除了跟我，就沒有其他的事了嗎？」

「沒有。」

「你的意思是下定決心在我這兒蹭吃蹭喝還蹭睡了？」

「算是吧，其實我維持生命並不靠吃這些凡間食物，吃，只是因為嘴饞，至於睡嘛，只是因為我現在身體並不是最佳狀態，需要休養恢復。」

「凡間食物，呵呵，難不成你是神仙，靠吸收日月精華就能長生不老？」金書清對於他剛才那番話，根本不相信，神仙什麼的，在金書清現在的觀念中，只存在於印在書本上的關於遠古傳說的文字和人類的美好想像中。

顧念驚喜地看向身側的金書清，卻在他玩笑般的神態中，眼中閃躍出的喜悅悄無聲息地消失了。

「我餓了。」顧念盯著街道旁的攤位說道。

金書清沒有拒絕，在經過一家早餐店的時候

「你是金老爺子的孫子嗎？」

「嗯，是。」金書清接過老闆娘的包子。

「呦，真是好久沒見了，長得還是那麼清秀標緻。」

金書清這邊剛接下包子，老闆娘就又包了個飯糰硬塞進他手裡，「多吃點。」

「老闆娘，太多了。」

還沒來得及推脫，老闆娘已經開始熱情招呼其他的客人了。

附近上班的人早上幾乎都要從這裡買走一天的第一餐，老闆娘一家婆婆公公齊上陣還忙得團團轉，熱氣在店門口蒸騰，勾勒出市井鄉情。

走出一小段路，金書清終於把手中熱騰騰的美味食物給了正盯著食物流著哈喇子的顧念，「我們做個交易。」

「嗯···森（什）麼，你縮（說）。」顧念嚼著大肉包子，腮幫子鼓鼓囊囊的。

「我可以免費給你提供吃喝住，相對的，期間你要完全聽我的。」

「嗯嗯，我答應。」顧念回答的沒有任何猶豫。

金書清反而覺得他在敷衍，不過轉臉看見顧念像個倉鼠一樣，使勁兒把食物往自己嘴裡塞，也就沒再多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