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衍之原本是不曉得這趙家小公子打的什麼主意，只是時常在鋪子里瞧見他，趙明寰那番欲說還休的眼神他自是看得明白。

秦衍之想著自己是不能同這人扯上關係的，便打算歇業幾日冷落他幾天，便也曉得他的心思不來了。

哪知趙明寰也是個死心眼兒的，沒到手的就是沒到手的，心裡頭被勾著愈發難受。

秦記當鋪歇業幾日趙明寰便被勾了幾日，心裡頭愈發想見得慌。

趙大見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道:「公子莫要急躁，這位秦老闆也是好手段，知曉公子的心意，便弄了欲擒故縱這一招。」

聽他這麼一通解釋，趙明寰心裡又好受起來，繼而還浮起幾分小甜蜜來。唔，秦衍之是喜歡他的。

於是秦記當鋪一開門，他便又揣了件兒筆洗奔了過去。

尚有幾步之遙，趙明寰硬生生停下步子，穩住自己鼻息，不願叫秦衍之敲出什麼端倪來。待穩了下來，他才又整理整理衣衫，邁了進去。

秦衍之一瞧來人是他，腦仁兒都要疼起來。以為這幾日足夠叫他瞧明白自己的心思，冷下來便去尋別人了，哪想他這心思半分不變反倒變本加厲。

「趙小公子要當什麼？」

趙明寰將懷裡揣的東西拿出來遞給他，道:「秦老闆近幾日怎麼歇業了？」

秦衍之摩挲著手裡的筆洗，挑眉瞧他一眼，道:「家事。」

趙明寰知他敷衍，平日里進出也便只他一人，不見與人深交，哪裡來的家事？

「白銀十三兩，三分利。」

趙明寰收了銀子，仰頭瞧他:「過幾日有詩會，你同我去吧。」

秦衍之拿著算盤細細對賬，道:「我不過一粗鄙之人，這些地方便不去丟人了。」

「那你想去哪裡？」趙明寰踮起腳來想要同櫃檯同高，「你願去哪裡我陪你去。」

秦衍之驀地聽他這麼一說，笑得怪異，勾著一截兒白細勻亭的指，道:「你曉得，怎麼我這裡這麼冷清麼？」

趙明寰仰頭。

「這些物件兒，都是有故事的。」秦衍之隨手取出一隻簪子來，「這是我年前收的，瞧著不錯，哪想不幾日宅子里便鬧起事來。」

趙明寰被他說得有幾分膽寒，總不能是鬧……鬼，吧。

「我夜讀至三更天，聽見屋子外頭有女子哭聲。起初倒是不妨事，我便起身出去瞧一瞧，你猜怎麼著？」秦衍之停下來，嘴角勾著笑，很是溫和地瞧著趙明寰。

趙明寰顫著聲兒，道:「怎……怎麼，著？」

「我走到這裡來，瞧見一個女子，著白衣，鴉發遮面，見我來了，哭聲愈發凄厲起來，直要把我耳朵刺穿。」

猛然風起，老舊木門被吹得咯吱作響。

趙明寰伸手去捉秦衍之的手，觸到一片溫熱，才安下心來:「你沒事吧。」

秦衍之從他手裡掙脫來，短促地笑道:「可不止這一遭。我想想，第二日我起來，瞧見一大灘子血，費了我半天事兒。咦，正是趙小公子你站這一處，你細細瞧一瞧，指不定還能瞧見些許血跡。

「後來我才聽人說，是許家未出閣的小姐，被情郎辜負羞憤難當，跳井自盡。說她生前，最愛便是這隻白玉簪。」

「衍之，你莫要編故事來嚇我。」趙明寰怯生生看他，是真嚇著了。然後又低了頭瞧這幹幹凈凈的地磚，哪裡來的半分血漬？

「唔，我嚇你做什麼？」秦衍之眯著眼笑，「還有別的，你想聽哪個？我講。」

「……別別別。」

「你瞧瞧，這地兒這麼晦氣，趙小公子來的時日多了，只怕也沾上了什麼髒東西。」

哪想趙明寰壓根兒不吃他這一套:「我不怕。」

秦衍之點頭笑得清淡，挑眉，不答話。

趙明寰回去，愈想愈覺得不對勁兒。哪有染了晦氣的人這般有生氣？

他瞧一眼身旁跟著的趙大，問話:「秦記當鋪里，你聽沒聽過些什麼傳聞？」

「什麼傳聞？」

「比方說，鬧鬼。」

「公子你哪裡聽的這個？」

趙明寰冷笑一聲，他便知曉這是秦衍之編來騙他的把戲。他又思索起自己先前的舉止來，覺著自己表現得委實不夠男人，竟還真的怕了。

第二日，秦衍之整天清清凈凈，沒有半分趙明寰的叨擾。眸光在鋪子前逡巡一番，復又笑一聲哼笑。

世人多愛一副好皮囊。

只是秦衍之萬萬不曾料到，趙明寰這人，竟又尋上門來。

他搖摺扇，好一派清朗佳公子的模樣，道:「秦老闆，好久不見。」

秦衍之清稜稜瞧他一眼:「不過隔了一日。」

趙明寰收了摺扇，笑:「古人常言一日不見，如三月兮，委實不假。」

「所謂何事？」

「唔，上回秦老闆說鋪子里有穢物，我回去仔細思索了一番。覺著就這麼放任秦老闆受鬼怪侵襲著實不該，便自作主張了。」

秦衍之尚且還未領悟過來趙明寰說的是什麼意思，便瞧見一群人進了鋪子里來。

道士，和尚，神婆，各家法器琳琅滿目。

秦衍之這小破當鋪里，倒是從不曾如此熱鬧過。

他青著臉，語氣之間已然隱隱含著怒氣:「趙明寰。」

趙明寰只當自己沒聽見其中情緒，繼續笑道:「秦老闆莫要慌張，我尋的都是頂有名的大師，定然是有法子將這屋子裡的鬼鬼怪怪都捉個幹凈。」

秦衍之攥著拳，不想這人這般無賴，正欲發話，便聽見一老方丈手持金缽恭謹道:「趙施主所言極是，貧僧捉妖無數，定不會教施主失望。」

什麼鬼鬼怪怪僧人道士，秦衍之冷笑一聲，這屋子裡唯一的妖便在面前站著還口口聲聲道捉妖。荒唐！

「叫他們出去。」

「欸欸，我花了好大力氣才尋來的高人怎能說走便走？秦老闆好傷我心。」趙明寰捂著胸口一副當真給傷了心的模樣。

秦衍之瞧著他，知曉今日若是不答應他些什麼是不會罷休，忍了氣，道:「你到底要做什麼。」

哈，成了。

趙明寰一揮衣袖，那些人便魚貫而出。

「只一事相求，過幾日一出牡丹亭，還煩請秦老闆同去。」

秦衍之咬著牙，道一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