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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隱痛

    所有的二人關係都只是相互折磨,贖罪才是最過鮮血淋漓的殘忍選擇,等到接受了習慣了卻總有人先放了手。

    正文

    小說: 隱痛 作者:枭瞿 字數:5106 更新時間:2019-09-22 01:00:01

    有多少人曾愛慕你年輕時的美麗容顏。

    ——題記

    正文

    四月一日,他回國來了,今天是愚人節。

    牧遠這個人對於我來說就是人生中最大的一份愚弄。

    都說造化弄人,命運真他媽的是個欠操的婊子,和牧遠的假仁義一個樣兒……

    「浩宇!」

    他在出口向我招手,三年未見,又變得英俊了許多,果然啊,留過洋的人氣質就是不一樣,我不無酸澀的想。不急不緩地走過去,瞄了他一眼,算是打招呼,然後轉身大步走出機場,不用看也知道,他肯定緊緊的跟在後面呢,連看都不用,呵,多省心!

    上了大巴,我靠在車窗上扭頭死盯著外面的風景,其實這座城市沒什麼特別好看的,也不過就是比我家鄉的那個小鎮綠化好些、樓高些、街道幹凈些罷了,僅此而已,說破天來也只是人住的地方,供應著一堆又一堆的吃喝拉撒。

    可能是看出了我不願搭理他的意思,牧遠很識趣的一路上安安靜靜地什麼也沒說,他總是很識趣,無論何時何地,就像他自己表現出來的那樣:他欠了我。

    三年前牧遠出國深造的時候就曾和我說過,「我這輩子都還你」。但是我要他的一輩子幹什麼呢?其實他這種膩膩歪歪的所謂償還反而叫我不舒服,有多少次了,我都想要擺脫掉他的陰影,想著出去了也就不要再回來了,可是他卻頻頻的給我發消息寫郵件。

    每年生日收到從國外寄來的東西時,我便會不能自控的發狂,那是一種發自內心的怒火無從釋放只能在體內燃燒直至殆盡、腐爛的過程,而每一次牧遠的贖罪都只是在增加我痛苦輪迴的次數。

    他不是我,他不會明白我。我也不是牧遠,所以我也沒辦法明白他的用意。

    人們所說的救贖恐怕才最是鮮血淋漓的吧?

    我現在住在郊區,這裡房租很便宜,交通也還算方便,捷運和公交的路線正好可以直達我上班的公司,牧遠本來是有去處的,他父母早就給他在這座城市裡買了房子,聽說還是在市中心地帶一處鬧中取靜的小獨棟,如果他不回國的話也就會一直空著——不過現在也還是空著的。

    說起來牧遠從高中時就已經開始和我糾纏不清了,他父母並不知道這件事,當年的那場火災以後為了感謝我父親捨命救他們兒子的恩情,牧遠的父母給了我一筆助學金,這也是我後來上大學的錢。我母親在我三歲那年和她的情人私奔,父親也在火場喪生後,有一度我彷彿全然失去了和這個世界的聯繫,也不知該說是那句「好人好報」的作用還是別的什麼,牧遠的父母竟然做主讓我轉學到牧遠的學校上課,直至高中畢業。

    也就是從那時起,牧遠開始了他近乎於自虐的向我「贖罪」。

    更可恥的是,我,欣然接受了。

    一個少年人能割捨的都有什麼呢?零用錢?新遊戲機?女朋友?凡是牧遠當時能想得到的,他都在儘力的讓給我——是啊——「讓」!直到後來他連他自己也都「讓」給了我。

    第一次操牧遠是在我聯考失利之後,那天我躲在以為沒人能找見的地方喝酒,牧遠卻還是找來了,他說他什麼都能做,只要我的一句話。許多年來,那份所謂的「恩情」就像是桎梏他的枷鎖一般,幾乎就要碾碎他的脊樑骨,我從未見過像他這樣樂於遭罪的傻子。

    「我要是說你給我上呢?」我用顫抖著的手指摸上了牧遠的臉,那張臉長得可真是十分好看,幹凈,分明,不摻雜這世間的污穢,漂亮得就像是一個美夢,是高級商店裡擺在天鵝絨上鑲嵌寶石的昂貴人偶。

    牧遠的眼中閃過了一絲驚愕,但是並沒有厭惡和仇恨,與我不同,他好像是從不仇恨一樣。我看到他握緊了拳頭,原本以為會遭到一拳,但是牧遠的反應卻永遠都是讓我出乎意料,他說,「你要什麼,我都給。」

    要什麼都給?哈哈!

    真好!

    當年和現在沒有什麼不同,牧遠看似變了,卻還是沒變。以前聽說飛國際長途的人需要倒時差,可是牧遠卻沒有去休息的意思,而是一臉擔憂的問我累不累。

    堂堂一個大男人,一點兒尊嚴也沒有,放好了行李就一頭扎進了廚房,系圍裙比系領帶還要熟練。他的所有作為都襯得我冷酷無情,像一個十足的混蛋,就算這是無可辯駁的事實,可是那副委曲求全的模樣還是讓我輕易地無名火氣起,怎麼也澆不滅。說不出來是因為他故意壓下來的身段,還是為了我不曾大方承認的埋怨,我總是在幻想著衝上去一把掐住他的脖子,掐死他!

    心煩意亂,我開始一根接著一根的抽煙,很快,整個客廳都被籠罩上一層灰白。

    「少抽點吧,對身體不好。」牧遠的聲音從廚房裡傳出來,伴隨的是水龍頭嘩啦啦的沖水聲,我沒有回他,又打開一包新的,我能夠感受得到牧遠,但是我做不到理解他。

    牧遠沒有再勸我,果然,他只顧自己的「贖罪」。

    就連給我洗衣做飯,難道也是為了向我還債嗎?

    他願意像箇舊社會的女人一般伺候我,可我卻不願他這樣。我多希望自己有勇氣告訴他別再管我了,可是心裡最陰暗的角落裡卻充滿了對於這些無限縱容的不舍,我明明曉得這隻不過是徒勞地在消耗他,起不到哪怕一點兒正面作用,但是卻彷彿永遠永遠也停止不了。

    在他的苦之下,我變成了暴虐的幫凶。這也正是我此時此刻還能心安理得的坐在客廳里看球賽任由牧遠忙碌的原因,他愛做,便讓他做吧。我,習慣了。

    這一天的晚飯很豐盛,午飯結束直到下午買菜回來,牧遠也沒和我說過一句話。

    其實安靜有時也挺可怕的。

    第二天,公司同事聚餐,酒足飯飽以後大家一起去KTV唱歌。寒冷過去,就是這個城市正在慢慢復甦的時刻,不是都說春天就要談戀愛嗎,到了最後也就都有了些曖昧萌動的意思,酒過幾巡就已經有幾個大膽的男同事開始向女同事下手,也不再避諱平日里最不屑於的吃什麼窩邊草了。是啊,本來就該是這樣兒吧,一群窮極無聊的成年人擠在一塊兒不胡言亂語摸來摸去,難道還要研究哲學嗎?

    艾荔坐在我旁邊沒加入打情罵俏的隊伍中去,她算是我的半個前輩,此時也喝得醺然,看似清醒,其實腦子早就被挖出來灌成了酒精,嘴裡零碎地念叨著,仔細一聽我大概就猜出是又失戀了。像是她這樣的人,這絕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後一次。

    悲傷不忿讓人失去理智,失態得像個精神病患者。

    「哎,小鍾啊,你怎麼也沒個伴兒啊?」她不哭不笑地用手推了我兩下,死把著酒瓶生怕有人搶走一樣,眼神渙散的不知道在看什麼地方,臉朝著正在唱歌的那邊晃來晃去,「我跟你講啊,談戀愛可千萬不能找那種自私自利的人!一旦碰上了這種人就只剩下倒霉……倒霉……你看我……我現在……」

    艾荔的話最後還是被淹沒在了變調的歌聲之中,我偶爾附和的嗯嗯兩聲點點頭,看著自己杯子里的液體緩慢減少,只感覺無趣至極。到底是有多少人喜歡這種浪費生命的活動呢?反正我不喜歡。更何況我那邊還有一個追著我,要還債給我的麻煩。

    「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說啊!」

    忽然間艾荔的嗓門拔高了,我看見她正在用力地抹去臉上的淚水,歌聲停止,她掙扎著從卡座上起來,手中的酒瓶「啪」地一聲落地砸碎,「起開!我唱!你……們唱的都是什麼啊,難聽死了!」她的舌頭恐怕也是麻了,口齒不清,頭腦就更不用說了。

    看著同事們讓出一條道來給這醉鬼,其實還挺有意思的,那些我認識的、不認識的,熟的、不熟的人,在一個公司里朝九晚五的像一群工蟻,此刻他們的表情,談論的語言匯成了一條渾濁的溪流,扭曲著黏膩的灰色油彩注入了虛空的縫隙之中,那是一張永不滿足永無盡頭的貪婪大口,獠牙上滴著毒液,滴進每一個人的瞳孔里,毒液使我們變得百無聊賴,變成了冷漠的機械怪物。

    回過神的時候,她已經開始撕心裂肺的唱了起來,那張平日里看來矜持端莊的臉孔被無數種強烈的色彩所包裹、撕碎。她的臉色是赤紅,是青白,是混合著苦澀的快樂熒黃色……

    「為逃避輕鬆得孤獨。便寧願緊張得舒服。」

    可能很多二人的關係就好似綁架,有的只是無止境的折磨,以及錯覺的愛意。我不得不承認自己的麻木,但是這不代表我完全的不能了解——這不也正是我和牧遠的關係麼。

    雖然不想坦白,但是彼此都再清楚不過,不知為何,永遠也不能說出來的那句話——如鯁在喉,我既沒有痛快地大喊過我恨他,他也從未在血淚後假惺惺地說愛我。

    一曲過後,恐怕也只有唱歌的那個人才是最入戲的。艾荔是被人扛著上的計程車,跟在後面的幾個同事不甘寂寞的吹著口哨,眼神暗示著些下流事情,單身的同事大多早已散了,但是也有的在一邊等車,準備成雙的回去一度春宵。

    這時站在一旁等車的一個同事跑過來對我喊,「鍾浩宇,那個好像是你朋友吧?」

    「什麼?」我順著他指著的方向看過去,原來是牧遠在街對面。

    「那人誰啊?看著還挺帥的。」一個女同事花痴一樣的湊過來問我。

    「一個朋友。」我隨意地答道。

    距離這麼遠,夜色深沉,也能看出帥不帥來?我對此保持懷疑態度。不過這時他來的也算巧,這個時間不容易打車,於是我也不再多想他是怎麼找到這裡來的,和同事打完招呼,便走到了街對面。

    牧遠穿了一件深色的修身大衣, 頭髮向後梳得很整齊,站在昏暗的路燈底下好像整個身體就要被黑夜給吸進去一樣,連神色也夾帶著一抹陰鬱,這樣的他倒是並不多見。他直勾勾的盯著我看了足足有半分鐘,像是有什麼想要說的。

    「有什麼事就說。」我不耐煩的看了他一眼,看來他那婆婆媽媽的勁兒還是沒變!

    「沒什麼。」牧遠淡笑了一下,伸手想拉住我,卻落空了。

    將雙手插在褲袋裡,我並不是沒有看見他方才的舉動,但心底總有一個聲音在告訴我,不要對他太好,久而久之,我也不再有興趣對他好上一點。和牧遠並肩走向停車場時,發現他的心情更加的低落,於是我打破沉默,「有什麼事,回去再說。」

    「好。」

    他乖順的垂下眼,濃密的睫毛在停車場的燈光下投下一片陰影,我突然很想撫摸他那雙總是溫溫和和的眼睛,想撫摸他那漂亮的鼻樑,撫摸他含著淡笑的嘴唇。但是理智告訴我,這種柔情是我的禁忌。所以我沒有這麼做。

    車上的路程幾乎安靜到了尷尬的地步,我第一次發覺安靜是這樣的惱人,這是他回來的第二天,不,現在已經是凌晨了,應該是第三天,而我卻完全的不作為,他要待在我的租房裡就待,要負責我的日常起居一日三餐我也毫不阻攔,只是彼此的話,比他在國外時還要少。

    我不想再談,談也無用,可牧遠總是想要有話說的,這般地阻攔他搪塞他,也不知如今這翅膀硬了的天鵝是否還能忍受我這癩蛤蟆多久?我轉頭看著專心開車的牧遠,從高中時就很好看的臉如今更是好看——好看,除了這一蒼白平鋪的詞我還有什麼別的形容嗎?我的蒼白更加令我無法容忍他的精彩——哪怕是我臆想中的他的精彩的人生。

    「為什麼回來?」扭頭過去,我盯著街邊恍惚的路燈和樹影看,牧遠光鮮的影子總能無意間灼痛我。

    「想你了。」他說,聲音溫柔得不像話。

    半真半假,是真是假其實早已不那麼重要了。以前我總是自暴自棄的以為這一輩子也就和他糾纏不清了,想開點,再怎麼說吃虧的也不是我。

    可是現在我知道我想錯了。

    我酒喝得並不多,但卻還是瘋了。抓著牧遠的領子將他扯過來,拽下那件黑袍似的大衣,拽下那看起來品質高昂的西裝外套,撕開那件該死的平整的襯衫……我將頭埋在他的胸口上,狠狠地聞著他身上的氣味。

    牧遠的身材很好,是那種有經過鍛煉的緊實瘦長的身體,皮膚的手感摸上去就像是綢緞一樣滑手,他身體上的溫度恰到好處,溫溫涼涼,如同勾引著我舔上去一般。他難道有什麼地方不好嗎?我一面親吻著他身上每一寸肌膚一面思考著這個問題。為什麼我就是做不到去珍惜他?

    遇到這樣的一個人得是人生中多大的幸運啊,可我為何只覺得痛苦?我扯開他的腰帶,扒下他的褲子,幾乎是粗魯的揉捏著他,他卻仍舊沒有一絲一毫的反抗和抵觸。

    為什麼?

    為什麼一點也開心不起來?

    「牧遠。」我將他帶上床,壓制著他的雙手並且呼喚他,其實,就算我不這麼做也不會有任何的麻煩,他總是會任我處置,「你為什麼要回來?」這是我心中難以解開的心結。難道他還沒還夠「債」嗎?我其實很清楚的知道,他根本就沒欠我的。

    「為什麼不呢?」他還是雲淡風輕的笑,笑得我心肝欲碎。

    「浩宇,你為什麼從來都不能接受我呢,我有什麼不好的?」

    接受,接受什麼?接受你的施捨嗎?

    你好,你當然好了——就是因為你實在是太好了!

    有些話是怎麼也說不出口的,我把他翻過去,不願再看他那張臉,他很好,太好了,所以我只覺自己不配。不知為何,我的心中突然湧起一陣悲涼之感,彷彿我和牧遠正在做的事情是殘酷的,是哀傷的,是使人不愉快的。沒有激情之火的燃燒,有的只是萬里冰封……

    我的手流連在他的頸後和肩膀上——到底要不要咬下去?

    咬,捨不得。不咬,憤懣難消。

    痛得時候牧遠總是不會叫出聲兒來,因為不敢,我曾說過,他說疼,我就再也不碰他了。可是我的用意他根本從來都不曾明白,我要的是他的尊嚴,哪怕是疏離,可他卻以為我要他沒有尊嚴……你這麼好,何苦墮落到我這深淵裡來?

    也罷,就沉淪到這裡吧,和我爛在一塊兒……

    有一朵黑色的毒蓮紮根在我的心尖,它在我刺穿牧遠時發芽,在我在牧遠身上奪取快感時開花,在我們兩人都用汗水掩飾淚水時枯萎。

    「浩宇,我們分手吧。」

    高潮之際,牧遠的聲音縹緲著消弭在我的耳邊。我沒有回答他,但我知道,那朵黑蓮也隨之凋謝了。一切都已結束。

    他回國來的第三天早上,消失在了我的生活里。

    一年以後,他在這座城市娶妻生子。

    就像我之前所說的一樣,這座城市沒什麼好看的,所以我亦毫不留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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